暮色渐沉,赤红的晚霞随滴血残阳斑驳了朦胧余晖洒在天边。
殇王府内,一道纤细飘逸的身影自暗处掠过,快若凌风。在寂静黄昏下仿佛镀了层褪洗的暗金。
路过的仆人只觉眼前一晃似有暗淡微茫擦身而过,回神时却发现什么也没有,不禁抬头看了眼尚未完全暗下的天色低哝道:“奇怪,今儿都第几次了?莫非是我这眼神出了问题?”
摇了摇头,仆人轻叹一声晃晃悠悠的走开,却没有发现不远处暗角中躺着的黑色人影。
殷九歌踏进书房,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余光,这里...仿佛还跟以前一样,甚至连陈列的书桌和屋内的摆设几乎都与五年前一般无二。
“不知当年...他对我的不辞而别可有何想法?”
想到此处,忍不住嘲讽般摇了摇头继续细细打量着四周,感受着房内熟悉的的气息。
直至走近桌案时忽然眸光一闪,被书案上一张扣着的画纸吸引。
“什么东西?”
殷九歌拿起画纸,却看到洁净的纸面上只有一个女子的背影,一袭素色白裳与娟白的纸面诡异融合单单一个背影便有出尘之姿,不知正面又该是怎样的倾城绝世。
殷九歌皱了皱眉,以那人的性子究竟什么样的女子才可入他的眼?
心思回转间忽然发现书案的边角处也有一张同样倒扣着的画纸,显然,这里的主人故意将其放在边角的隐秘处是不想被人看到!
殷九歌伸出的手停在空中,两条柳眉微微收拢神情纠结。
“罢了!”想了想还是将手放了下来,她本就不是多事之人。
何况……
“呼...”沉思间,一阵清风从窗间吹过,风不大却恰巧将画吹起摊了开来。
她无意多看,却偏偏画就停在了眼前。
“这是...”殷九歌神色动容,惊异的目光却在画上足足停留了数秒,不愿收回。
画上是一张女子的脸——准确的说是半张。
因为,左面是一张幼童的脸,大约七八岁的样子,而右面换成的少女容貌却是五官模糊,只有大概的轮廓。
手指不经意间轻轻一捻,一张同样素薄的纸面分出一角,殷九歌展开一看同样是半面容妆,只是这次是真的只有半张,即便如此依旧能看出右面的轮廓与前一张无二——同样的模糊不清,同样是根据那左边的童颜描摹而出。
甚至...在那张脸的一侧还兀自绽着株素色的白莲。
殷九歌手一抖,单薄的纸张从指尖悠悠飘落,打了个旋贴在地上,向来淡漠的脸上充满了不可置信以及难以言说的神采。
“怎么会...”摇了摇头,尽量保持平静。
她惊讶不仅仅是因为这画上的半面童颜与自己儿时一样,更因为,最后那张画纸上残留的印记——那点红黑墨色。
犹记当年她临走时曾留过一封信,只是离别在即思绪百转,执笔半晌竟是无言以对,于是...空留一点残墨,染了指尖不经意掐破而洇出的半抹血色合在纸上。
一纸书白,不是早该于那年深冬腊月深埋雪下?又怎会出现在这里?还做了这画上的莲心一点?
殷九歌错愕,随即微微一笑,勾起的嘴角半挑间满是嘲讽。
她是不懂那人心思如何,但她明白,无论怎样自己也不过是那人手中的刀,一把...替他扫除障碍,斩尽一切的冷锋血刃!
月下阑珊非来客,半面容妆故人归。
殷九歌俯身将画捡起放回原处,淡漠的脸转而看向窗外,一双琉璃的眸子望着已然日沉西山的落阳,任由消逝的晚霞徒留最后一缕霞光映在眼帘熠熠生辉。
百里流觞,五年之约已过,我...回来了...
月凝似水,影如墨。
幽幽古道上,风细细,栈外柳絮轻软,风中翩舞。
“王爷...”段烨侧着头看向自家主子甚是不解:这夜深露重的为何还要步行回府?
“……”
百里流觞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却是缄默不语,直到段烨又要开口方才淡淡说道:“你不觉得堂堂殇王一夕之间沦为‘废人’,如此打击,短时间内这般悲绪散漫再最正常不过吗?”
段烨闻言一怔瞬间警觉起来。
“王爷的意思是靖王他们很可能会趁机刺探虚实?”
“……”
百里流觞看着此刻已然近身护卫、神色肃然的段烨,淡漠的眼角直接撇过兀自悠然的走着,毫不在意某人口中所谓的“试探!”
“王爷。”段烨跟了上去,本想说些什么,却见自家王爷忽的顿住了脚转而看向他。
“过几日便是皇家大猎,你觉得...那些人会选什么时候下手?”
“这...咳...”段烨尴尬的低下了头,当真是关心则乱,自己竟连这些浅显的东西都忘了,不过...
段烨偷偷瞄了眼脸色深沉的百里流觞想:“王爷近来确实不对啊!”
旧时相逢留一笑,五载霜华人未还。
夜色如墨,染尽炀潇日暮却也点亮了黝黑邃眸。
有时候当真想念那些曾握于手中的苍凉岁月,以及寥寥白雪中的清丽容颜,只可惜...
“段烨,现在可是已过腊月?”百里流觞忽然问起。
夜入,风起。迎面扑来的漫天飞絮绵绵恣意,随风、随影原是烂漫无双却奈何月不明情,白白辜负。
段烨看着此时沉醉风中,目露柔光的百里流觞无情打击道:“王爷莫不是被这春风醉了去,单看这漫天飞絮便知已是阳春三月,又岂不晓得腊月已过?”
“是吗?过去了啊...”百里流觞伸手接过几朵灰棉,眼中添了几许黯然却也没有生气。
他喃喃道:“腊月已过,如今三月那人依旧未回。段烨,你说...本王是不是该换把刀了!”
“这...”段烨一梗,完全噎住了,他自然明白王爷的意思,五年前那人不辞而别,忽然消失,走的时候正是寒冬腊月,如今未还怕是...
想到那些背叛者的下场,段烨忽然觉的脖子一寒,想着...但愿今年的春天...不会太冷。
见段烨不语,百里流觞也没了继续下去的兴致,话风一转道:“你与碧华到哪一步了?”
段烨一愣随即镇定下来:“属下不知王爷何意?还请明示!”
“何意?”百里流觞冷冷的看着佯装镇定的段烨哼道:“你莫不是将本王当傻子,连这点心思都看不透?”
“属下该死!”段烨闻言“咚”的一声跪了下来满脸惶恐。
“属下并非有意隐瞒,只是...只是这次...属下是认真的,还望王爷成全!”
“你以为,这五年来我为何一直留你在兰轩?”百里流觞轻轻一叹,随后说道:“起来吧!”
“谢王爷。”段烨感激的看向百里流觞,他的主子虽冷也终究还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吧,看最后谁赢!”百里流觞淡淡的说道。
突如其来的赌约令段烨一愣,还未回神便见百里流觞转过了身,抬头望着刚刚冒出悬于空中的微弯弦月,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神采。
“殷九歌,有碧华在相信终有一日你会回来!除非...你真的什么都不在意了,如我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