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飞落,群峰皑皑。浓云灰亮,压到半山腰,彷佛天已经塌下来,却被山峰顶住了。远处一团黑影急速奔上山坡,却是一个黑袍中年男子,三角小眼,下颌突出。他背上还趴着一人,脑袋缩在棉衣领中,只有一头秀发披散出来。男子回头看一眼,大是焦急,急急朝一座山峰奔去。后方的山道上现出十几个黑点,快速移过来。
男子奔了片刻,回头看着雪地中一排深深的脚印,不禁有些惊慌,深吸一口气,又大步朝上奔去。过得小半时辰,前方露出一方断崖,厚厚的积雪覆盖了断崖斜面的峭壁,显得平滑而险峻。男子大惊失色,欲要转身折回,却听得稀疏的林中人声叫嚣,十几个敌人已飞奔而来。男子肩头上探出一颗脑袋,面容秀丽,目光黯淡,却是一个少妇。少妇看敌人将至,轻声道:“四哥,咱们没有退路了么?”男子眉头紧缩,满头大汗,道:“看来是走不脱了,咱们就与他们决一死战吧。”迎着敌人走去,将背上的女子放在一棵大树旁边,手握腰刀,立在雪中。
敌人迅速包围上前,为首一个青衫中年,负手而立,气定神闲,道:“史堂主,你已没有退路了,还是快把万年参王交出来,甘某保证你平安下山,范老大也决不再与你为难。”原来这位史堂主正是六神门滕蛇堂主史冥,那女子正是董裕鼎之妻秦梅雪。
史冥笑道:“人说江南大侠甘凤池行侠仗义,名满江湖,想不到也甘为朝廷鹰犬。嘿嘿,要老子的命就来吧,参王早叫老子吃了。”人群中一个冷笑道:“你就是吃了,也得吐出来。我看得起你,才让你保镖,也不曾少你的镖银,你竟敢给我吃了。”正是范老大。
甘凤池道:“史堂主,我也是看在董掌门的面子上,才一直手下留情,今**若将这参王交还出来,我必不再追究此事。”史冥哈哈笑道:“可惜我早已吃了,不能交出来给你去升官发财了。”甘凤池道:“想必史堂主有所误会,这参王的确是要拿去送礼,却不是为升官发财,而是为了救天地会成都分舵主丁重远的性命。”范老大亦道:“年羹尧下月初八就要处斩丁舵主,眼下重兵防卫,我等实在没有办法救他老人家。好不容易打听到年羹尧的老婆得了绝症,天下只有这参王能救活她,年羹尧也已答应只要救活她老婆,即刻放人。没想到你这贼子监守自盗,坏了我们的大事,我成都分舵的弟兄哪一个能够放过你。”
秦梅雪大声道:“四哥,别听他瞎说,我亲耳听到丁舵主上月早已处斩,范老大献这参王却是为了买官,只怕…丁舵主就是他出卖的。”甘凤池道:“休得胡言,若单单范老大一人如此说,倒令人怀疑,难道成都分舵一千余义士也都在说谎么?你当我不知道么,你们是想用这参王救那个昏迷二十多年的女子。甘某虽未入天地会,但此事却也要管上一管。”
史冥冷笑道:“你们舵主既然敢干天地会,就该有本事不被抓住,就该不怕死!老子不管你买官也好,救人也好,照样吃了。”范老大身旁的吴七厉声道:“你们害死了丁舵主,一定得偿命!”话未尽,范老大猛的横刀一挡,当的一响,一颗附骨钉弹嵌在树干上,吴七吓得一哆嗦。
史冥举刀道:“要我命的就来取罢。”秦梅雪稍稍挪动身体,靠在树干上,道:“四哥,可惜我中了剧毒,不能与你一起共同杀敌,你只管施展本门绝技杀尽这些无耻之徒,不用管我。”
史冥朝她望一眼,摆开起刀式,喝道:“一起上罢!”众人蠢蠢欲动。甘凤池摆摆手,不愿丢了江南大侠的身份,上前道:“久闻六神门刀法天下第一,今日有幸请史堂主赐教!”史冥哼一声,一刀“龟蛇惊变式”劈下,这一招乃是玄武刀法中的绝技,取的是动静合体之意,攻中带守。甘凤池喝一声“好”,一剑刺出,划出个半圈,乃是太极剑法。刀剑一碰,甘凤池虎口发热,暗忖:“这厮果然了得。”史冥狂啸一声,暴风骤雨般使出**堂的一路刀法,旦见刀光剑影,两人飞舞酣战,正是对手。
待斗到一百余招时,史冥开始抵挡不住,腿上中了两剑轻伤。到三百余招时,史冥使出一招“龙隐刀”,刀光闪耀,八面藏刀,急速攻至。甘凤池手腕一抖,剑花乱空绽放,叮叮叮十几声响,点破隐刀。史冥暗自吃惊,衣袖微摆,一刀“长蛇出洞”攻去,带着三颗附骨钉**而出。甘凤池大喝道:“来得好!”侧身闪过附骨钉,步伐快捷如风,乘势侧锋切入,左掌掌力吞吐,一掌击在史冥胸口。史冥一震退出五步,吐口血,道:“这是什么掌法?”甘凤池道:“这是我近年新创的甘凤池掌法。”史冥道:“佩服。”举刀又攻。
一旁几个汉子见他二人斗的正欢,悄悄靠近秦梅雪,欲提前结果了她。秦梅雪低声道:“四哥,我先走一步了。”拔出一把匕首,朝自己心窝插去。突然白光闪过,一枚附骨钉打在她手腕上,她手腕剧痛,匕首掉在地上。这几个汉子吃了一惊,忙后退几步。
史冥方才虽在全力拼斗,却不时留心秦梅雪,见她要自杀,一急之下,不顾甘凤池的剑招,先掷出暗器救她。高手相争,岂容分心,甘凤池一剑已刺到他腹前,突见他自寻死路,不愿趁人之危,忙猛的收剑,剑锋却已将他的肚皮划开条口子。秦梅雪一声惊呼,史冥倒不觉疼痛,低头见肠子流出体外,冷笑一声,将肠子塞进伤口,撕下衣带缠裹小腹,喝道:“来来来,再干三百回合。”众人色变,甘凤池摇头,道:“史堂主果然名不虚传,甘某佩服。”收剑走到秦梅雪身旁,道:“范老大,你们的事情我不管了,她是因我才中毒的,把解药拿来,我给她解了毒便走,剩下的你们自己解决。”
范老大却道:“先前走的急,解药丢了。”甘凤池脸色微变,秦梅雪笑道:“你就是名誉江湖的江南大侠甘凤池么?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却不往下说“名不虚传”四字。甘凤池极好面子,听得此处,心头恼火,哼一声,对范老大道:“要是不给解毒,谁也别想动她一下!”
范老大却寻思反正她已中了毒,没有解药最终也是死,不必非要动手杀她,于是不理会甘凤池,转身呼道:“弟兄们,上啊,为丁舵主报仇!”众人群起而攻,与史冥厮杀开来。甘凤池面色发红,紧握宝剑,瞪眼看着众人。
史冥小腹受伤,腰力使不上,且战且退,不多时,已退至树林深处。秦梅雪看不清远处的打斗,起初心头焦急,一会儿却平静下来,对甘凤池道:“甘大侠,难道你看不出范老大是什么人么?你真要为虎作伥么?”甘凤池沉思片刻,哼一声。秦梅雪又道:“我先前所言句句属实,范老大早已投靠了年羹尧,出卖本会兄弟。若他日真相大白天下,江南大侠一世英名就真的毁了。”甘凤池眼神摇摆不定,但见远处厮杀的正紧,又不知如何收场,犹豫不决。
突然林中众人惊呼,纷纷掉头惊慌逃窜回来,有人呼道:“大虫,有大虫!”范老大一马当前,最先逃回来。甘凤池却未见大虫,喝道:“有几只?”范老大战战兢兢,道:“没…看见,听见了。”甘凤池骂道:“没出息,待我去看看。”他刚要走,发现秦梅雪望着自己,双目之中大有企盼求助之意,心知自己一旦离开,她必死无疑,当下对范老大说道:“你若敢杀她,我必回来找你偿命。”抽出长剑,施展轻功寻去。范老大冷眼不语。
树林中史冥血迹斑斑,俯身侧耳,握刀凝神。甘凤池心道:“莫不是他这身血腥味把大虫引来了。”小心翼翼朝前走几步,猛地听见身侧不远处的草丛中有猛虎低沉吞吐的嗓音,惊的他浑身毫毛都竖了起来,当下紧握宝剑,摆好剑招,只待它扑出来给予凌厉一击。立了半晌,始终不见猛虎扑出来,那浑厚嘶哑的虎音却断断续续不止。
史冥轻轻朝前走,绕到草丛对面,猛的哈哈大笑。甘凤池大吃一惊,忙跑过去看。原来草丛后面有一人靠着个酒坛,卧雪而睡,正打呼噜,其气若奔雷,声若猛虎。甘凤池将宝剑插回剑鞘,摸出块白布,擦干满手的汗水,也仰天大笑。雪中那人似乎被惊醒了,打个转身,慢慢坐起来,睁开迷迷胧胧的双眼,道:“你们在笑什么?请问玉虚峰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