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披着大红猩猩毡站在琼花树下。风雪肆虐,树上的叶子掉得差不多了。不过短短的一个月就枝叶调零。可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在这深宫里,短短的一个月足以让人从天堂打入地狱!
斗篷是前几天离姐姐派人送来的,同时还送了些御寒之物。虽然来人没有说什么,但足以证明害我的不是离姐姐。终于可以把抱珠与沛太后的嘴给堵上了。
离姐姐,她是对我尚有误解。可尽管如此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关心我,这份姐妹之情仍然在。至少我还有她!我心想。
郦邑公主出嫁的喜饼送到琼轩,她仍然记得我!这是个多么可爱的人哪!没有参加她的婚礼也许会是我终生的遗憾。她是我在宫里第二个朋友,一个爽朗坦率的朋友!希望阴丰足够爱她、宠她!给她最大限度的包容。
太子回来已有三天了,他没有来看我。尽管心灰意冷,尽管失望透顶,我还是对他心存幻想。可幻想终究只是幻想罢了。
“这么冷为何不呆在屋子里?”我内心狂喜,但我的笑容还没有来得及绽开,就僵住了。我听出了那是恭王的声音。
我转身向他行礼,他忙道:“免了。在这里这些虚礼都免了吧!”因为沛太后的病我们的交流也多了起来,竟然有点像朋友那样相处。
“殿下怎么来了?”我转回身,仍旧对着那棵琼花树。这棵树长在这里既觉得突兀又好像必然。
“你很喜欢琼花吗?”恭王问道。
“说不上喜欢!我还没有见过此花呢!”我说道。“我只是奇怪抱珠为何以此花为名?难道她入宫前没有名字吗?”
恭王脸上有一丝不自在,道:“她当初的名字叫做二姐,我嫌俗气,就叫了改了这个名字。”我有一种感觉,抱珠的名字与恭王有关。
他的神色让我起了疑,还有抱珠初见太子时的那股暗含的敌意。“为什么是抱珠而不是其他呢?”此处以此树为名,可见恭王对这株琼花情有独钟。他是否对这个名字的主人也是如此呢?
“抱珠初入宫时非常莽撞也非常倔强。有一次就在这株树下失手打烂了我珍藏多年的西域美酒。被罚跪在这棵树下,跪在瓦砾之上。”恭王没有说下去。
这些日子的相处让我知道恭王是个善良而又浪漫的人,他有一颗柔软的心。这是他的优点,他不忍心让抱珠受罚,赦免了她的罪。这也是他的缺点,他过于善良,这注定了他与帝位无缘。
可抱珠并不是这些小恩小惠就可以打动的人,他们之间必然还发生了什么。“既然她服侍过殿下,为何又成了郦邑公主的奴婢了呢?”我非常不解。
“后来我要到封地上去,搬出了琼轩,这里因此空了出来。抱珠留了下来,分到绶儿宫里。听说你后来救了她!抱珠是个好女孩!”恭王说道,有几分落寞。是因遣返封地?还是因与爱人分开?
“殿下既然喜欢她为何不把她带走?”恭王的优柔寡断让我有一丝生气。定是他抛弃了抱珠,抱珠的脾气才会变得这么古怪。
“我喜欢她?”恭王有一丝惊讶。“你误会了,我只是同情她又欣赏她!”恭王解释道。“欣赏她的勇敢与无畏!”
原来如此!我心中一叹,可抱珠她似乎并不这么对待他。眼角望到了一个身影,是抱珠!她冷冷地站在恭王的身后。她依然是面无表情,但我明显地感觉到她内心的伤痛。她喜欢的人并不喜欢她。
恭王察觉我神情有异,转过身来。抱珠忙扭头走了。我本想帮她,把她送到自己心爱的人身边,以免留在我身边受苦,可我却伤害了她。
在北宫的日子,真要愁杀人也!终于明白元姬为何如此绝望,终于明白那些女人为何会疯!你哪儿也不能去,只能看着一方天空,这一方土地。每天对着同一张脸,做着同一件事情。我还好些,什么都不缺,所用之物虽是旧的,却是干净齐整。所吃之物,虽不是山珍海味,却与我在长秋宫时相差不了多少。我不禁有些奇怪,这北宫的待遇也还不错啊!当然,若没有恭王,我的日子不会比别人好。
竟然把我的织布机也搬来了,还拿了一大堆麻,让我在一个月之内织完。这确实是有些为难我,不过我终日无所事事,正好可以打发时间。
这日,我在层里织布,待月突然来了。我又惊又喜,忙丢下手中的线,拉着她的手笑道:“待月,你怎么来了?是离姐且派你来的吗?她现在怎么样了?她是不是愿意听我解释了?”我一连串问了好多问题,完全没有注意到她伤心欲绝的表情。
“小姐、小姐快不行了!她想再见你最后一面,你快去吧!不然就来不及了!”待月两眼泪光,哭道。
“什么?”这无异于冬日惊雷,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死死地掐着待月的手腕道:“你说什么?离姐姐她,离姐姐她,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她只是小产而已,怎么会死呢?”眼泪不听话地夺眶而出。
“孺子快去吧!不然真来不及了!”待月哭着催促道。
我踉踉跄跄地冲了出去,眼泪模糊了我的双眼,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我飞快地奔跑!离姐姐,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你一定要等我,你这一定要等我!我们约好了的,我们约好了的。春天一起赏牡丹,一起制‘一抹醉’;夏天一起采荷花、荷叶、莲篷,我们一起做莲花羹;秋天我们一起赏菊花,一起泡菊花茶;冬天我们一起赏梅,一起收集梅花上的雪来泡茶!离姐姐,离姐姐,我们还有很多事情都没有做呢!
我在雪地里奔跑!我从来没有这样恐惧过,一个生命就在我的眼中流逝!我不要!我不要面对这样的生离死别!离姐姐!请不要离开我!我还没有跟你解释清楚呢!
也许是雪地太滑了;也许是我跑得太快,步伐不稳;也许是北宫荒凉没人打扫,我一下子滑倒了。雪进了我的嘴里,我并不觉得冷,也不觉得疼,我挣扎着要爬起来。可是我竟然爬不起来,我全身无力我竟然爬不起来。
一双强劲有力的手把我扶了起来,我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一张熟悉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