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也是喜欢我的!”那是她最憧憬的美好场景,假期里她一直在心里这么想,可是又没有信心,仿佛他就在眼前,一伸手就能摸到,可有那么遥远,那么触不可及。98年正在热播电视连续剧《海珠格格》,书瑶多希望自己也能像小燕子和紫薇一样有一段轰轰烈烈、舍生忘死的爱情。“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绕天涯”、“海可枯、石可烂、天可崩、地可裂,我们手牵着手肩并着肩”,这是她经常哼唱的歌。
夏天往往是农村最忙碌的季节,阳历七月十几号,家家户户就陆续开始割麦子,那时候农民要交公粮,家家户户都种不少麦子。为了增产,河套地区经常采取玉米和小麦套种的种植方式(一般是种两行玉米,再种几十公分宽的麦子,然后再种两行玉米,以此类推),这种种植结构无法使用大型机械收割,只能纯手工割麦。玉米中间密不透风,人在中间呼吸都很困难,往往会有缺氧的感觉,正逢大暑时节,劳作一会儿就会让人周身湿透,真是“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啊!
今年大舅家种的麦子多,书瑶放假就直接坐车去了大舅家帮忙。等到了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大门开着,两个妹妹在院子里玩,她们一个六岁,一个三岁,农村的孩子见人少很害羞,见了她只是愣愣的看着。她走过去摸了摸较小的一个的头,推门进了家,弟弟正踩在小板凳上,提着水往水缸里到,他个子太小了够不到那个大大的水缸。虽然弟弟已经十一岁了,可他从小不爱长个儿,和身高将近一米七的书瑶比起来,整整差了一头。他个子小力气也小,水桶在他手里颤颤悠悠的,洒得他的裤子和前胸都湿透了。书瑶忙跑过去,帮着弟弟把水倒进去,她的眼睛涩涩的,竟有些湿了,她又想起了自己小时候,那些辛苦和委屈还是那么历历在目。
接下来十几天,她帮着大舅家割草、放羊、提水、做饭,割麦她是做不来的,那的确是个技术活,需要手臂弯曲,护着割好的麦子不掉到地上,然后再一大抱一大抱地放在一起最后扎成捆。书瑶从小就没学会这件活计,麦子总是从她的臂弯里溜走,跟着她的足迹洒落满地,为了杜绝浪费,她索性放弃了。
忙完割麦,书瑶和弟弟一起坐班车回家了。
他们又来到了屋后的沙丘,那是他们每个假期的乐园,那暖暖的滑滑的沙抚摸着皮肤感觉真舒服,他们沉浸在这里忘记了一切烦恼,时间好像也停滞了。
“书斌,你在大舅家都能帮些什么忙啊?”
“提水啊,刚上学的时候一次只能提小半桶,要二十几次才能提满一大缸,现在一次能提大半桶,十几次就满了。”
“还有呢?”
“赶马车往地里拉粪,那匹老马见我是小孩儿,老想回头来咬我,我必须拿葵花杆狠狠揍它,它才能乖乖听我使唤,真是狗眼看人低!哦,不,是马眼看人低!”弟弟对那老马真是深恶痛绝,一提起它就忍不住咬牙切齿。
“那么辛苦啊,那你学习怎么样?”
“还行吧,能占到班里中等以上。”
“你一定要多用功,学习不是为了爸妈,而是为我们自己,我们为了上学住在别人家里,不能让受的苦都白费了!”
那天他们还聊到了在家里住了半年多的玲花,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过得好不好,还有一些想念她。自从她走了,就再也没见到过,那个从小和他们一起长大的小女孩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淡出了他们的生命。
整个假期,书瑶都会不时地想起常念,他在干什么呢?会不会也想起自己呢?暗恋真是一场无可救药的病,谁得了都会病入膏肓,就像是长在心里的一个结,已经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
家里前几年开始养羊后,父亲一个人顾不过两群牲畜,雇了个老头当羊倌儿,他常用口琴吹那首“昨天下了一夜雨,走起路来脚挂泥”,书瑶就是从那时起爱上了音乐,跟他学口琴,梦想着有一天能有大把的时间和金钱去学更多的乐器。
“也许每个人的心里都会下雨吧。”她常常会这么想。
…
开学第一天,郝佳和书瑶两个好朋友叽叽喳喳的,好像几年没见的样子。
“怎么不见猴子啊?第一天上学就请假了吗?”郝佳看不到她的白马王子满脸失落。
“想得这么厉害呀?心都跑到他身上了?”
“你不想你的骆驼呀?”
关于赵恒没来上学的谜底,直到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才解开。
“赵恒转学了,明天下午我会在班会上宣布新的班长。”
听了马老师的话,同学们都有点吃惊,书瑶转头看到郝佳愣愣的表情,轻轻地拉了一下她的衣角,她什么都没说,也没看书瑶,只是低头把书打开。虽然同学转学并不算什么大事,可是赵恒这么突然转走,还是使她们意想不到的惊慌失措。郝佳瞅着书,只是一节课都没有翻一页。
“书瑶,我想当班长,不为别的,就为纪念他!”郝佳这次没管叫猴子,而是用了“他”。
下午放学后,她们又来到教室后面经常背书的空地,虽然开学第一天还没什么好复习的,但她们还是在晚饭后默契的来到这里。
“嗯,肯定行!你成绩好人又热情,没准儿老师现在心里已经定了你呢。”本来书瑶也想当班长,但看到好友难过的样子,觉得她更需要这个班长。
“他就这么走了,好像昨天还在身边,今天就突然走了好远好远,我要当班长,做他以前做的事,就像他还在身边!”
可事实总会与愿望背道而行,班主任在周二的班会上宣布书瑶为新任班长,看着郝佳的脸憋得通红,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接下来的一周,郝佳一改往日的喧闹,变得异常安静,也不怎么和她说话,好像是她夺走了班长的位子似的。她们还一起走路,只是郝佳总会刻意地往前赶,和她错开一点点,就是这一点点距离,让书瑶觉得无比的别扭。她心里很委屈,这又不是她的错,凭什么郝佳怪罪她呢?她宁愿相信郝佳的沉默是因为赵恒的突然离开。
第二周班会上,事情终于有了转机,老师宣布郝佳为体育课代表,这也是赵恒以前的职位,也算对他的纪念吧。郝佳也渐渐走出了离别的伤痛,她们又和好如初了,只是她不知道,这一周以来,书瑶一直说服马老师选郝佳做体育课代表,本来老师是想选个男生的。
人是害怕寂寞的动物,她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那个时候,街上兴起了一种娱乐活动:配乐唱歌,也就是一台电视外加一个麦,五毛钱一首。她俩经常在晚自习后溜到大街上,郝佳有一副好嗓子,书瑶在一边静静地听着。
“一千零一夜,没有一夜不思念
每一份想念,化做不成双的蝶
一千零一夜,没有一夜不流泪
流到心里面变成雪…”
郝佳每次都会唱这首歌,唱着唱着就落泪了,书瑶也跟着难过,她说本来想等到和赵恒相识的一千零一天,就把她的心情告诉他,问问他是不是也喜欢自己,可他走得那么让她措手不及,留下她,还那么傻傻地站在原地。
“听说他家搬到了外地,我已经跟他以前的朋友问到了他家的电话,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吧。”书瑶一直是个很有心的姑娘。
“可是说什么呢?我们好像已经隔了千山万水…”
是啊,说什么呢?常念还在,可是她却连和他说话的勇气都没有,每次见到都会脸上发烫,低头匆匆而过,她甚至都来不及看清他的表情,他看到自己了吗?他会注视她吗?在心里也会想着她吗?
最近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几次刻意从他教室门前走过都不见他的身影,也许是到了高二学习忙了吧,书瑶想起一段话:“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