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秋天来得很早,天气早早的就凉了。书瑶患了重感冒,素来很少发烧的她这次烧到了四十度,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休息,郝佳帮她给老师递了假条。
晚自习前,郝佳和宿舍里的其他两个女孩儿一起去教室,走过常念教室的时候,她习惯性的东张西望,四处寻找着他的身影,想看看书瑶心中的白马王子在做什么。
“快看,那对情侣多像骆驼和羊!”一个舍友压低声音说。
她们望向她指的方向,“骆驼!”郝佳被眼前的情景惊得哆嗦了一下,本能地喊出了她们千百次谈论的那个代号,常念正和一个身高不到他肩膀的女孩手拉手的谈笑,他或许是听到了她的声音,转过头来向她们这边张望。
“哎,你怎么了?你个大嗓门,小声一点,看被人家听到了!”另一个舍友悄悄提醒她。
“哦、哦、嗯…个子确实挺高的,得有一米八五吧,啊…真是挺像骆驼的!”郝佳慌忙掩饰着。
“哈哈,没见过这么高的呀?是不是见了帅哥就激动呀?你和书瑶不是经常嘀咕什么骆驼呀、猴子呀,不会是看上他了吧?哈哈…”舍友打趣她。
“快别瞎说了!和他没关系,我们不认识他。”郝佳死死地盯着他,不觉得攥紧了拳头,她甚至想冲到前面把他们紧握的手扯开!这算什么呀,书瑶对他日思夜想,他却光天化日和别人卿卿我我!这对得起书瑶吗?!真无耻,这个负心的人!
最终理智战胜了愤怒,郝佳迈着僵硬的步子走回了教室。整晚她再也没有心思学习,脑子里一会儿是常念和那个女孩幸福的表情,一会儿是书瑶躺在床上虚弱的样子,她心里乱极了,她把手指深深地插进自己的头发。“要告诉书瑶吗?”她问了自己几十遍。告诉她,她能接受吗?不告诉她,她还蒙在鼓里,还在做着小女孩的美梦,自己怎么忍心?“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郝佳感觉自己长了这么大,第一次遇到这么纠结的事。
下了晚自习,郝佳磨磨蹭蹭的最后一个回到宿舍,她没和书瑶说话,只是默默地收拾自己的东西。往常她回宿舍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摸摸书瑶的头看看烫不烫,问她好点了没,可是今天,她甚至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了。
“郝佳,你给我买的药呢?”书瑶用肘支撑起身子,伸长脖子问站在地上的郝佳。
“哦、哦,我忘了,你等着,我这就去买。”郝佳扔下手里的东西,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书瑶躺了两天,身体逐渐好起来,她们又一起去上课了。
“以后我们从高中教室后面走吧,你老从前面走绕远路,把我腿都跑细了!”郝佳明知道这事瞒不住书瑶,但还是想晚一些让她知道,至少等她的身体完全恢复了吧。
“哦,好吧。”书瑶有些诧异,自从赵恒转学后,郝佳更乐意和她一起远远望着常念了,好像是一种寄托,今天这是怎么了?
那些天,他们一直从高中的教室后面走,再也没有遇到过常念,她们怀着各自的心思,很少再聊天。郝佳整日战战兢兢,她实在不忍好朋友伤心落泪,但是,她又能阻止什么呢?该来的终究会来,只是早晚的事,但郝佳宁愿真相来得更晚一些。
“也不知道骆驼和猴子他们都在做些什么?”书瑶还是忍不住说起了他们。
“他们能做什么呀,跟咱们一样吧,忙着学习,或者是忙着约会,兴许早吧咱们忘了。”郝佳想借机对书瑶旁敲侧击一下,好让她在知道后少一些伤心。
“不会吧,他们会和谁约会呢?”书瑶像是对着郝佳又像自言自语地说,赵恒她不知道,但常年一定也想着自己吧。
“今天咱从高中教室前面走吧,我都十几天没看见骆驼了。”
郝佳不好再阻拦,一路睁大眼睛陪着书瑶提心吊胆地走过去,好在上下午都没见他的影子,郝佳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到了晚上,郝佳依旧像雷达一样迅速扫描着,希望他不要出现,可恰恰不巧,他们手拉手说笑着对面走来。书瑶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没有往日的躲闪,而是迎面直直的走了过去,她像见了鬼一样愣愣的瞪着眼睛看着他。
“书瑶,去上晚自习啊?”常念见她盯着自已,不自然的问了一句,又转头对他女朋友说:“这是我小学同学吕东的妹妹。”
书瑶没有回答,她突然对他笑了,她觉得这一刻自己不应该站在这里,而是马上在从这个世界消失。郝佳拉起她快速从他们身边走过,离开这个伤心之地,书瑶没有防备,被郝佳拉的一个趔趄,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她们没有去教室,而是直接去了教室后面她们背书的那块空地,相对而立一时无语,所有安慰的语言在此时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时值深秋,晚风狠狠地吹着光秃秃的树干,像是怨妇的呜咽。书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说不出一句话,时间仿佛就停在了那一刻。只有这无边的黑暗才能容下她的伤心,只有这秋风的呜咽才能掩饰她的泪流满面。她感觉自己的心一刻不停地颤抖着,再也没有一点力气去回忆他们的过往,他们相识的七年,就在此时,永成陌路!她一边流着泪一边嘲笑着自己,她笑自己的傻,笑自己的痴,她只不过是他“小学同学的妹妹”,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她还幻想着他也一定喜欢着自己!
不知站了多久,晚自习也下课了,教室里的灯也灭了,书瑶感觉自己的体温好像正一点点的失去,随之冷去的,还有那颗曾经一见到他就加速跳动的心。
书瑶还是照常天天去上课,什么都不说,这就是她的性格,总会把伤心放在最深处,不让别人看见,只是从那以后,她们再也没有从高中教室前路过。有时候她一个人骑车出去,连郝佳都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那段时间,书瑶总是心不在焉,有时会忘了去教务处领粉笔和板擦,上课老师要用的时候才发现,甚至有一次轮她值日的时候,她都很晚才去,幸好和她一组的王龙早早的来到教室,打扫完卫生又把火炉子生的旺旺的(他们的教室是平房,没有统一供暖,需要学生分组轮流生火)。王龙好像看出了书瑶的不开心,也没问什么,只是默默地帮她做了很多事情,像领粉笔和板擦这些本来应该她这个班长负责的事情,王龙都替她做了,她知道,却一直没有心情对他说一声“谢谢”。
“我们上街去唱歌吧,好久没去了。”周末到了,郝佳提议。
“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今天不想上街。”
书瑶骑自行车带着郝佳来到了野外的一片小树林,一条小河流经这里,上面架着一座小木桥,这就是书瑶最近常来散心的地方。这里长的都是白杨树,树叶已经落尽,天气晴好,阳光斑驳地散在地上。书瑶拿出一个蓝色的口琴,那首《一千零一夜》在静静的树林里弥漫开来,郝佳也跟着哼起来:
“她总是不言不语,黄昏等到天微明
拔弄着怀那把无弘琴,寂寞里秋来春去
诺言随风都飘零…
那一夜一场大雨,园里的花落满地
那是他为她种的金线菊
当有人劝她放弃,她会微笑看着你
手心中,紧紧握着发黄的回忆…”
一曲唱毕,书瑶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郝佳哭的声音更响,那哭声在这寂静的野外回荡着,惊得鸟儿都四散飞离了。她们相拥着哭了好久,心里的、眼里的泪水都流干了,好像那些憋在心里的委屈终于被她们哭出来了。萌芽在她们心中的爱情,只刚刚发芽,就已经枯萎了。
也许这终究只是一场错爱,在错的时间、错的地点,爱上了一个错的人!那些曾经做过的、关于爱情的、小女孩美丽的梦,就此洒落一地!
伤心就像积郁的洪水,堵在心里汹涌成灾,只有找一个合适的出口,尽情释放它们,才是唯一的出路。
伤了的心,殇了的情,烙在心里,结了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