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爸妈经过几年的努力,渐渐的用家里的骆驼换了一部分羊,又买了一些,他家的羊已经快200只了。日子一天更比一天好起来,书瑶也能穿上当下时兴的坡跟皮鞋了,妈妈还给她买了一个红色的呢子西服、给弟弟做了一套格子西服,准备过年时候穿,全家人都觉得日子是越来越有盼头了。回想起他们十来岁的时候,妈妈扯了布让裁缝做成裤子,膝盖磨破了还要剪成半裤,第二年再穿一夏天。
天暖的时候邻居帮着盖起了羊圈,还特地加高了墙,他们这里有狼,尤其是到了冬天下羊羔的的时候,狼总是跑来偷羊羔。所以他们要把羊圈盖得高高的,让狼望圈兴叹,跳不进去。
寒假里,爸爸出去找骆驼,要好些天才能回来,他们娘仨在家里照看羊群。放养骆驼和羊是完全不一样的,羊是整年待在家里,早出晚归,而骆驼则更偏向于野外放养。每年冬天,爸爸要到野外找回今年下羔的母驼,以免它们野外生产被狼吃掉驼羔。等春天驼羔出生后,就把它们拴在自家房前屋后,这样一方面保护了它们的安全,一方面也使它们与人相处惯了,剪驼绒的时候没那么野,容易一点。等到深秋驼羔长大了,狼不敢随意靠近了,再放到野外任其自由长大。骆驼是一种耐力很强的动物,它可以在没有水的条件下生存三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生存一个月。骆驼对于书瑶一家不光是经济来源,也是长途交通工具,是他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伙伴。要不是为了多点收入供他们姐弟俩读书,父亲是不会舍得把骆驼换成羊的。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好久没有下过雪了,天气干冷干冷的。爸爸还没有回来,一到天黑,他们娘仨就早早地插了门看电视。那时候家里还没有彩电,只有一个14英寸的黑白电视机,只能收到一个地方电视台,但这对牧民来说已经是难得的消遣了。然而就是这样的电视,也不是家家都有,没有电视的邻居往往会步行几里路来她家看电视。晚上十一点,地方台也没了,只剩几条黑白道。他们正准备睡觉,外面传来了断断续续的狗叫声。她家养了两条黑狗,是母子俩。
“狗怎么这么晚了还叫,怪吓人的!”弟弟赶紧裹着被子往妈妈跟前挪了挪。
“估计是看见狐狸了,书斌,男孩子家的怎么那么胆小?”妈妈帮他俩掖了掖被子。
可是狗的叫声慢慢的密集起来,刚开始是老黑狗的声音,后来小黑狗也加入进来,声音也提高了几度。
“妈,不像是狐狸,狐狸被两条狗追咬早就吓跑了。”书瑶竖起耳朵听着,下地撩起窗帘的一角向外望去。
狗叫的更凶了,几乎是一声接着一声。
“不会是狼吧?”书瑶想起十多年前她们的邻居遭狼袭击的事,忍不住全身一阵寒栗。
邻居家有两个男孩和书瑶差不多大,当时还只有一两岁,由他们的妈妈和奶奶带着。一只饿狼从他家门头窗上撞碎玻璃跳进屋里,见炕上有两个小孩就想上炕咬他们,它刚把前爪搭到炕沿上,奶奶就从它身后死死地抱住它的腰。狼又急又气,转过身来和奶奶纠缠在一起。一旁的妈妈吓呆了,听到婆婆喊“帮忙”才回过神来。她跑出去到相邻半里路的邻居家借枪,那时候牧民是合法持枪,许多人家中都有枪,可是等她回来,年迈的婆婆体力不支,已经倒在血泊中。狼也累坏了,正卧在地上喘粗气,还没来得及跳到炕上攻击孩子。她举起枪来,一枪结束了那只罪恶的狼,两个孩子没事,他们的奶奶却再也没醒过来。
后来人们都说那只狼一定是疯了,因为他们那里之前还从未发生过类似的事情,狼一般是不敢接近人的住所的。但书瑶一直认为,那只狼一定是太饿了,狼在饥饿的时候,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
“真可能是狼!”妈妈也觉得不对劲儿。
弟弟再次移向妈妈身边。
“我出去看看。”妈妈起身披了件大衣。
“妈,别去!”书瑶一把拉住妈妈的衣襟“你忘了南边邻居的事了吗?要真是狼那太危险了!”
妈妈停下了脚步“要是它跳进圈里咬咱家羊呢?”
“咱家羊圈那么高,它跳不进去。”书瑶拉着妈妈不撒手。
外面的黑狗传来“嗷嗷”的惨叫声。
“一定是狼,别的东西不敢咬狗!”妈妈说着,又要往外走。
“妈,你不能去!”弟弟也一起抓着妈妈的衣襟。
“我是担心咱家的羊…”
“咬死几只羊没什么,狼咬了你怎么办?”
妈妈迟疑了一下,坐在了炕上。弟弟吓得缩成一团,书瑶也乱了阵脚,不知所措。以前有枪的时候,来了狼还有个招架,今年香港回归,政府提前要求牧民把枪都上缴了,现在狼就在外面,却真不知道拿什么来抵御它了。书瑶觉得自己一定不能让妈妈出去,她那么瘦弱的一个女人,怎么会是狼的对手呢?他们宁愿失去一切,也不能没有妈妈!
狗的叫声愈来愈近,好像快到他们的房子跟前了。
“要是它跳进咱家怎么办?”弟弟已经带着哭腔了。
“别怕,有妈在!”
妈妈找来一把斧头紧紧握在手里,书瑶也赶忙拿起一根烧火的木棍,她们站在门两侧,随时都准备迎接狼的到来。弟弟躲到妈妈背后,他们都屏住呼吸,空气仿佛凝固了。书瑶觉得瘦弱的妈妈突然变得高大威猛起来,仿佛是他们的守护神,自己也变成了视死如归的圣斗士,就要和狼决一死战了!
狗还在狂吠着,只是声音好像远了些。
“妈,狼是不是走远了?”弟弟拽了拽妈妈的衣襟。
“应该是吧。”
书瑶和妈妈一起探着头从门上的玻璃往外看,看是家里开着灯,玻璃明晃晃的反着光,什么都看不见。狗的叫声更远了,叫喊的频率也渐渐低了下来,最后只是偶尔发出一点声音。
“你俩别怕了,狼一定是走了,就是看不清外面的动静。”
“我去关了灯。”
书瑶拉灭灯后,外面的景象渐渐有了轮廓,借助月光,他们看到两只狗在门前来回张望,却不见有狼的影子。
“你俩在家待着,我出去看看看吧。”
“妈,我还是很怕!”弟弟依旧抓着妈妈的衣服不撒手。
“妈,还是别去了,狼那东西狡猾得很,万一它没走远,藏在什么地方呢?”书瑶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也不知道狼进没进羊圈。”
“妈,你放心吧,肯定没进,要是进了,羊圈里动静那么大咱们肯定能听到。再说就是进了,咱们出去也没什么好办法,还是等明天再看吧。”
书瑶并没有说服妈妈,她执意要去查看,因为那是他们全家的生活来源。对于姐弟俩来说,妈妈最重要,而对于妈妈来说,牲畜在,全家才能生存下去,孩子们才能好好上学。于是书瑶和妈妈依旧拿着之前的武器,一人又带了一个手电筒出门查看。她们背靠着背慢慢向前移动,用手电筒慢慢地四处扫射着。狼随时都可能从哪个黑暗的角落里跳出来给她们致命一击,她听见自己的心怦怦地跳着,好像下一秒就会从嗓子里喷薄而出,身上的寒毛都一根根竖起来了。可是现在一切都那么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羊圈里的羊也安静的卧着,两只黑狗见她们出来凑在跟前摇着尾巴,过了几分钟,她的心终于平静下来。
“妈,狼已经走了。”
“嗯,走了。”
第二天天一亮,他们娘仨赶紧出去查看,一串狼爪印从东边来,去了水井后又往北边去了。看来今冬少雪,这只狼是渴坏了,这才到她家水井找水喝,亦或是想叼只羊充饥,却被黑狗母子坏了好事,现在只留了一串脚印,不得而知。黑狗妈妈受了伤,被狼的利牙撕破了一块皮,经过一晚上,血已经凝固,血水冻成了小冰渣挂在毛上。
虚惊一场,却也终身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