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下了场雨,第二天一大早,天空像被水洗了似的干净。
内北店的体验店比大南店要宽敞气派得多,落地玻璃占了整个店面的二分之一,不管是从正面看还是侧面看,都能清晰无比地看清里面精致的设施。定制的平板体验区都放着和大南店一模一样的南瓜小沙发,iPhone区的展示台比其他区域相对要高一些,放着同样量身定制的木高凳,电脑系列的一体机,笔记本放在纯白色的展示柜拼成整齐的一排,透过那个长长的落地玻璃,统统亮着那个价格不菲的水果标志。
“这才是个玻璃房子嘛。”我继续望着这个美丽的盒子,和罗浩,张明一起坐在南瓜沙发上啃包子。
“就我们三儿?”罗浩吃完袋子里最后一个包子,随手拿起纸巾擦了擦嘴,问道,“那个新来的小男生呢。”
“呐。”张明指了指门口,站了起来,“来啦。”他笑起来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偷吃的小老鼠,露出一排整齐的小尖牙。
枭依旧穿着那天那件灰色的条纹毛衣,走进来的时候,步子压得很慢,不知是不是因为距离太远的原因,我试图看着却始终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嘿嘿。”走近,罗浩诡异地笑着,拉着我说了一句,“虹,我面试的,怎么样,没耍朋友哦。”
我被罗浩突然而至的一句话弄得狼狈不堪,头上瞬间冒了很大一排黑线,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他不是我的菜!”
枭始终笑着,灿烂的表情在我说出那句话的一瞬间变得有点僵硬,我听见他心里的声音应该是,切,你还不是我的菜呢!
气氛在那一瞬间,被莫名的插曲弄得尴尬了起来,而后其他成员的陆续到来缓解了这个插曲。
我们开始着手打扫卫生,拿上工具还没开始,一个绑着马尾留着齐刘海的女孩就径直走了进来,第一句话,你们这里招人吗,恍然间,我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去老大公司面试时的场景,于是笑了笑,招,把方向指向了张明的位置,那是我们店长。
那个叫丹丹女孩儿走后,罗浩又神不知鬼不觉转到我们中间,右手手肘碰了碰枭,“这个女孩怎么样?”典型的重庆口音,说着视线随着丹丹飘向玻璃窗外的马路对面,直到她走进副驾座位,“完了,又没机会了。”
“她就是想当红娘,别理她!”我看着枭一直尴尬的脸站出来,冒着可能被吃一记爆栗的风险继续说,“谁面试的时候会问人有没有女朋友啊!”
罗浩骄傲地将大拇指指向了自己,“鄙人也,关心同事一切生活,包括??????私生活。”
早晨的清洁卫生在一片稀稀疏疏的打闹声中完成,当我们都累趴了摊在小南瓜凳上休息的时候,只有新来的另一个男生还在认真擦着配件展示柜上的灰尘,直至今日,我们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站在我们身边,要比所有人高一个头不止,我打趣地问他有多高,他说182,于是182这个称号就跟随他在体验店整整一年,而店内的个子担当自然而然落在了他身上,就像现在这样。
打扫卫生,摆放设备,就着每个设备一个一个安防盗器,调试播放幻灯片,完成以上琐碎的事情的后,已是黄昏,一天的工作总算完了。店长张明拖着疲倦的步子走过来宣布,晚场K歌去,于是换了衣服,一群人坐着两辆电动三轮车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三轮车停在了A市的KTV一条街,一到目的地,瞬间淹没了黑夜的影子,四周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彩灯,彩灯下站着一个个涂着劣质胭脂打扮花枝招展的女人,为这条街做足了暧昧的戏码。
眼睛有点适应不了于是做了一个挡太阳的姿势想试图挡住这突如其来的亮光,无奈亮光太强只好收回双手免得被人说我矫情。
下车,我和罗浩正为了三轮车师傅多收出来的两块钱斤斤计较的时候,几个男生已经跑得无影无踪,等我们走到包间,这三儿,已经嗨起来了。
我戴着一个浅棕色平沿帽,长发披在胸前,一进KTV,一阵闷热的气息传来,我拿起桌上的空调遥控器将温度足足降了五度,这才坐了下来,随手将白色外套仍在了沙发上,枭看着我,拿起外套,折了折,放在了沙发三角的置物柜上,我向他投了一个感激的目光,便冲到罗浩身边去抢话筒。
唱歌的时候,汗水打湿了我的齐刘海,我始终没有把帽子取下来,原因只有一个,有范儿!几首歌下去,人已经气喘吁吁,“比干活还累啊!”我拿起旁边的啤酒猛灌了一口,便冲到楼下去了。
一阵剧烈的恶心,胃里陡然涌上来一阵酸水从喉咙里冒出来流进口腔,我蹲在门口伸出手往喉咙里捅,却怎么也捅不出来,这才意识到,我不擅长喝酒,更没有吃晚饭,胃里不反抗,才怪!向收银台工作人员要了一张纸,擦了擦手,嫌弃地将那张皱巴巴地纸扔进了脚下的黑色垃圾桶。转身进去的时候,在门口遇见了枭。
“怎么了?”彩光下,他那件灰色的条纹毛衣变得有生气多了。
“没事,出来透透气。”想吐吐不出来,这等丢脸的事,怎能如实汇报。“你呢,你怎么出来了。”我望着枭,脸上被彩光照的通红,想笑。
“哦??????有个人还没来,我出来接。”枭乖乖的应着,两条浓浓的眉毛下,一片深不见底的汪洋。
“我陪你吧。”说着没等对方应话,我就自顾自地跟到门口。“等谁呀?”我摸着早已咕咕叫的肚子,一边问一边自言自语,“我饿了。”
枭左右看了看两旁,指了指前方亮着醒目红牌的地方,“,走,小卖部。”
我摸了摸饶有波西米亚风的两条花裤子,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我没钱。”语气像是在撒娇。
我看见枭笑了,虽然他有意止住自己的笑意,嘴角却出卖了他,像夏日里含苞待放的荷花,不经意间,刷地开出好大一朵花来。然后把双手插进裤兜,“跟哥走。”
“好嘞!。”我愉快地跟在他后面,像个得了个三好学生称号的小学生一般快乐,这??????算是在大街上要东西吃吗,我也偷笑。
小卖部规模不大,好吃的不多,我还是心满意足地选了一个夹心面包和牛奶,然后坐在KTV门口的阶梯上狂咬着,满足极了。
再次回到包间的时候,枭接的许志已经到了,看着茶几前一排排凌乱空倒的啤酒瓶,突然间觉得我们好像错过了很多好戏。罗浩还站在大屏前兴致高昂地唱着她的青藏高原,高音处因为憋足了气发出的声音使脸涨得通红。伴着偶尔的小破音,张明和182还在继续猜着拳,脸上醉意明显,看着枭和许志进来了,忙让开座位让来迟者自罚三杯,昏暗的灯光下,夜生活逐渐有了些轮廓,几个人东倒西歪地靠在沙发上你一句我一句争着话筒,唱着周华健的“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一句话一辈子,一生情一杯酒??????”
“就这最后一句一杯酒最适合他们。”我笑着,和罗浩坐到了一起。
“是啊,这才认识几天啊!”她抖了抖双肩,继续打趣,“酸不酸啊!”不知道为什么,认识罗浩一年多,每次这姐妹儿一说话,总觉得自带了莫名的喜感。
“这年头男生比女生更矫情。”我配合着继续打趣他们,一回头,碰上了一双黑色的眼眸。
角落里,枭静静地坐在红色沙发上,没有唱歌,也没有参与他们的猜拳,透过昏暗的灯光,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脸上分明的轮廓,浓浓的眉毛像被画过似的好看,长长的睫毛印在眼睛下方,眉毛下,是一双猜不透的深眸,接触到我的目光,躲开,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我被自己吓了一跳,什么时候我的眼神变得这么好了,好的都能在KTV昏暗的灯光下看清??????
“虹。”一首歌毕,罗浩走过来挽过我,“我要走了。”
“走了?”我缓过神来,眼睛如牛玲般瞪着她,“走哪儿去啊,歌还没唱完呢!”
罗浩把头低得很深,很少看到她这样反常,印象中的她随时挂着笑容,等她抬起来的时候,满满的眼泪沉甸甸地浮动在眼眶里,我慌了。
有没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从山顶一恍然跌落进谷底,即将失去。又有没有一瞬间,感觉自己从跌落的谷底瞬间爬上了山顶,然后心动。那个晚上回到家,我没有接老大的电话,任由自己一次又一次在山顶和谷底间徘徊,跌了爬,爬了跌,再爬,再跌,直到精疲力尽。
我在想,这场梦过后,我失去的,应该不仅仅是罗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