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回到了枭的身边,又回到了那个我贪恋无比的家里。
我永远记得,这是我离开父母后的第一个家,我甚至固执地觉得失去它以后我就再也不会有家了,所以我安心地躲在家里过着幸福的有枭的小日子,也异常珍惜这样的小日子,只是偶尔也会想起那晚发生的一切,每次想起,都像是有一片悲伤从头顶压过。
我记得一年多以前和老大分手的时候他问过我为什么,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愣了半天才回他说,我想要一个机会,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那是实话,大实话。只是没有告诉他,那个准备重新开始的人我已经遇见了,所以才分的手。
一年多以来,那晚是老大第一次见枭,也是唯一的一次。他不知道这一年多以来的故事,即使很久之后再见到我,也没有开口问过有关枭的一切。像是一个谜语,而老大是那个听了谜语却不想知道谜底的人,他怕谜底一揭开,连仅存的一些美好都会失去。
刚回去的那段时间晚上常常做一个怪梦,梦见我和枭牵着手走在马路上,一眨眼的时间,枭不见了,路灯下的天空下起了雨,我没有伞,淋着雨拼命叫枭的名字却许久没有人回应,然后我看见枭用力地奔跑在我前面,像是要用尽全身力气甩掉我这个累赘,我拼命叫,拼命追,直到筋疲力尽摔倒在地。
最后我趴在地上看见了老大,我伸出手以为他要扶我,他却突然间收回了放在我面前的手说,我想我还没有成熟到可以原谅背叛,眼神冰凉得可怕,像是发着寒光准备往我心脏捅去的利剑,那是我从未见过的老大。
我在梦里看着枭和老大离去的背影哭得肝肠寸断,醒来后才发现这只是梦,眼角已经湿透,我好好地躺在枭的臂弯里,能清晰地听见他熟睡时的呼吸声,胸膛里有节奏的心跳声,我抹着眼角的眼泪往枭的胸膛靠,靠得比刚刚还紧了。
日子如流水般趟过,消无声息,像小时候奶奶家门前的那条河,远远望去,看不到尽头。
我总觉得我和枭也像那条看不到尽头的大河一样,再也不会分开,因为越来越明朗的天空的下我发现,枭比以前更在乎我了。
比如清晨枭离开前,除了会在洗水池前盛好一杯温水上面架好一支牙膏外,还会俯下身在我熟睡的脸上轻轻一吻小声说,老婆,我上班去了。我总是装睡,然后半眯着眼睛看他,看他放大的脸在我眼前调皮一笑,仿佛看穿了我装睡小伎俩,于是赶紧把眼睛闭得紧紧的。
比如枭有在手机里写周计划的习惯,偶然间发现,枭的周计划里除了工作和运动外,还有一项就是,带虹姐吃好吃的,心里暖暖的,截个图发在了动态里,一分钟后,枭欠打地评论,一周一顿得意个毛线,宝气!我回复,你个瓜娃子,每天三顿逃得了吗!然后我听见枭心里的声音是,我竟无言以对。
比如我在体验馆里等他吃饭的时候鞋带松了,枭想也不想就直接蹲下来给我系鞋带,起身的时候面色不改继续玩平板,仿佛这是一件很自然的事,看得旁边的丹丹和张明目瞪口呆,打趣他,这真是你家太后娘娘啊!
枭学的是土木工程,在毕业之后,也就是体验馆这份工作之前,他一直都要在做本职工作,全国各地跑,枭在追忆的时候总满脸惆怅望着我说,“做我们这行的,基本都没女朋友。”
每次听到枭说这句话总想笑,笑点在枭的那句‘做我们这行的’,总让我想起电影里历经沧桑的青楼老嬷嬷望着刚被送来誓死抵抗的小姑娘,苦口相劝的模样。
“做工程好挣钱的,总比这破体验馆强。”我问枭,“为什么会没女朋友?”问完就后悔了。
“因为常年在外一年就回来得了一两次。”枭摊摊手,一脸无奈,“不然去年我怎么会留在这儿。”说完望着我。
我被他望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没有答话,想起了去年枭有个做工程的同学到体验馆看他,说有个新活儿,让他跟枭一起去。枭说他得考虑一下,然后转过头望向我。我笑笑,很大度地说,没事,你去啊,到时候回来看我就好了。
本是赌气的话,枭却当真的了。枭打来电话说他同学已经替他买好火车票准备半个月后出发的时候我正在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嗑瓜子,听到枭的话手中的瓜子撒了一地,扯着嗓子冲着电话里喊,你要是敢上火车咱俩就分手。
后来,枭当然没去,害得他同学打来电话在电话里狠狠骂了他好久,说他重色轻友,枭一个劲儿点头赔不是。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在旁边,有种拉过电话和对方较量一番的冲动,心底的声音,枭是我的,只有我能骂,别人都不许。后来想想,毕竟是自己理亏,就忍住了。
枭的同学小肖坐上火车走了,留下了他父母和那个住在他家里交往了好几年的女朋友。半年后,小肖的女朋友从小肖家搬走了,到走的那天,小肖都没有回来过。
“好几年的感情,就这么没了。”枭说话的时候望着我,眼底像海那么深,好似被分手的那个人是他而不是他同学,“你说如果当时我去了,你是不是都不在了。”
“我不回答这种假设性的问题。”我不看枭,心底有种莫名的伤感浮过。
其实也不是每一对都会分开,比如枭的另一个同学和他女朋友就是个例外。因为时间太长,实在记不住名字,姑且给他起个名儿叫小黑吧,长得虽然不高,看起来却又壮又黑的。
小黑和枭都喜欢玩游戏。
用枭的话来说,他们那一群同学的革命友谊都是建立在读书的时候逃课去网吧通宵玩游戏的基础上的,毕业后虽各奔东西,游戏却没有耽搁,只有一有空便约好几点几点在线,几人在游戏里继续着读书时期的革命友谊。
小黑是游戏的常客,常常在语音里听见枭和小黑互相对骂,我总是咯咯地笑,像在看一场好戏。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分辨不出来语音里谁是谁,只能看游戏里的在线名字来分辨,因为除了小肖,其他人都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直到年前,小黑从西藏回来,约所有的人一起相聚,我才看到了游戏以外的真人。
聚会的地点是在我们这个城市,小黑专程从另一个城市接上女朋友坐了一小时直达车到的。枭说,小黑大概是他们这些人里面唯一一个谈了好几年恋爱没分手的,从读书就开始谈,年底就要结婚了。我冲他翻白眼,你也可以啊。
我和枭因为一直在家挑衣服化妆姗姗来迟,到的时候几个人已经围在火锅桌上等我们了。“你们住的最近来的最晚,自己说怎么罚!”几人远远看见枭就跑了过去,大概想揍他一顿,碍于第一次见面的我站在旁边,估计就临时把拳头换成拥抱了。
枭带着我一个个介绍打招呼,脸上再没了初见家长介绍我时的脸红和羞涩,我配合地一边点头一边笑,装得小鸟依人。
小黑是个很热情的人,一坐下就一直招呼着我们吃菜吃菜,好像我们是刚从外面赶回来的客人,而他是这座城市的主人。
小黑那个谈了好几年的女朋友坐在他旁边,长长的头发披在双肩,用钢架把刘海顺在头顶露出白泽的皮肤,像个瓷娃娃。眉毛特意画的很细,细长的眉毛下面是一双涂满睫毛膏的眼睛,一眨,下睫毛就会出现一个小小的睫毛印,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她眨眼睛的时候总是很小心。
小黑的女朋友全程基本没怎么说话,也没怎么笑过,和小黑的热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想大概是因为小黑一直冲桌上的人说,哥们走的时候刚领了几万块红包,使劲儿喝,喝完酒哥们带你们唱歌去,今天全程我包了,你们想怎么玩儿怎么玩儿,说着把钱包往桌上扔,喝!小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注意到他女朋友仰起头在看他,眼神是凌厉的。
几年的坚持是没有几个女生可以做到的,不管怎样,这是值得我们尊敬的。我收回目光想。
那一天在ktv里,几个人喝了很多酒,像是要借酒精的力量把这几年来想说的话全吐给对方听,最后都醉了。
小肖一个人坐在沙发角落里,身边空荡荡的,没有新女友,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拿着玻璃桌上被服务员打开的啤酒一瓶接一瓶地喝,豪迈得就像在喝矿泉水。我望着他,ktv里昏暗的灯光下都可以看清那双深黑的眼眸里是密密麻麻的悲伤和无奈。
枭牵着我,靠在我肩上,熟睡地像个孩子。偶尔被小黑叫醒,起来闹一阵,又顺着我的身子往下躺。我扶着他,怕这样直接躺会闪着腰,谁知他顺势就抱住我压在我身上,嘴里一直喃喃着,宝气,宝气。睡着了还不忘骂人!我撇着嘴,把他放在了沙发上。
小黑一直精神抖擞地在旁边乱叫,哎呀,你俩大庭广众下在干嘛···枭,你可别乱来啊,都看着呢···你们俩真恩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