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后,袁梦被她爸妈带走了。走的时候袁梦一个人在楼上收拾行李,她不想让她爸妈知道我住哪儿,就让他们开着车在小巷出去的马路对面等她。
“来的时候不是两个行李箱吗?”等她把行李搬到楼下我在旁边抱着她的被子让她小心点的时候才慢半拍地注意到她手里只有一个箱子。
“我还留着一半东西呢!”袁梦望着我,脸上一脸矫情,“我怕你一个人害怕,如果害怕的话给我打电话我半夜偷偷溜出来。”
“滚开!我又不是孩子。”我骂着她,心里却因为那句话感动了许久没有表露在脸上。
“警告你哦,别再像个缩头乌龟似的把自己缩在龟壳里边哭了。”袁梦走了几步又转过来眼睛定在我脸上,“不就失个恋嘛,有意思没啊天天哭,等我走了看谁给你擦眼泪。”
“谁用你擦眼泪了!”我把袁梦往外推,“赶紧滚吧!”嘴巴很硬,脸上却慢慢绽放开来。
袁梦走后,我又变成了一个人。
外卖变着花样叫,书换了一本又一本,偶尔老大的信息来有一搭没一搭地陪他聊。除开烟抽完的时候会裹上一层衣服下楼买烟外,基本不出门。
袁梦打电话来听完我对自己第一天状况的报告外说我是在闭关修炼,打算隐居人世。我没好气地回她,姐这是在冬眠好吗,别说的那么奇怪。得了吧还冬眠,春天都开始一半了,袁梦在电话那头毫不客气地拆穿我。
这么些日子以来第一个没有袁梦的夜晚是难以入眠的,仿佛又回到了刚搬回家的那两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却始终闭不了眼睛。于是披着睡衣起身,光着脚踩在地砖上,感受从脚底传来的一阵冰凉,径直走,走到了窗边。
月色很亮,挂在空中被稀稀落落的星星包围着。星星也很亮,却没有受到这几日天气回暖的影响,冷得像砖石一样发出寒光。
月光从防护栏的格子里洒进来,洒在屋子里的地砖上,亮得可以看清整个屋子。我盯着地板上的光亮发愣,想起了那天去旧货市场和防护栏老板因为何时安装这个问题讨价还价时的场面。
原以为它可以带给我足够安全感的防护栏此刻看上去更像是关囚犯的囚笼。我怔怔地立在窗前,感受隔着防护栏洒在身上淡淡的月光。一阵大风从窗前的夜色里突然吹过来,一瞬间像是卷走了身体里所有的温度,我轻轻吸了吸鼻子,抱紧了身子。
失眠这个症状,好像是没了枭以后才有的吧!
我又想起了我的枭哥哥,想起了我的专属‘枕头’,想起了每个夜里都会沉沉入睡的日子,想起了枭每天中午打电话叫我吃饭时一听到我睡意朦胧的声音都会忍不住骂道,宝气,你不光是我的宝气,还是头睡不醒的猪。
我总是放大分贝反驳,我是猪你是什么,天天跟我睡一块儿,你不也是一头猪吗。枭总是被我说的哑口无言,用现在比较流行的字眼描述他当时的想法是,‘我竟无言以对’。
袁梦常说我是个不合格的女朋友,除了冲着枭和老大傻笑外,再不会做其他的,不做饭、不做家务、不上班,还老是耍脾气玩儿任性。我总是很欠揍地回复她,没办法,再不合格也有人疼。每到这时,袁梦总会一脸恨得牙痒痒地看着我,得瑟吧你就!
我在想,是不是因为我的不合格,让枭离开了我?
黑暗中,丝丝液体缓缓直下,打湿了眼睛,打湿了脸,顺着路线流进微启的嘴巴里。
咸的,谁说眼泪是苦的,书上在骗人。我伸出手抹了抹满脸的泪水,拿起电脑桌上的白色烟盒和手机往天台上走。
天台很大,空荡荡的一片。夏天是个乘凉的好去处,凉风从四面吹来,比坐在空调屋舒服多了。可初春却很凉,凉得让人想往楼下逃,不过不管再冷的天气我和袁梦都很钟爱这里,点上一根烟,说上一段两个人之间的悄悄话,再透过天台望着路灯下行走的人影,猜测着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故事,偶尔讲两句黄色笑话逗得两人钻在彼此怀里哈哈大笑。
天台没有灯,可每到夜晚却很亮,源起是隔壁在大半年前开始修建的一个新楼盘,每每到了夜里,虽不施工却灯火通明,照亮了附近许多自建房。
我靠在天台边缘坐着,随手点了根烟,感叹时间的伟大,明明从爸妈家搬出来的时候楼盘还在往下挖土,这才几个月的时间,楼房都盖了好几层了。
我的眼睛像是定在楼盘上似的定得出了神,连手上的烟都忘了,直到身子有点僵想换个舒服的姿势坐着,右脚一挪开,手一抬,燃到一半的烟芯突然落下烫在****的脚背上,这才痛的跳了起来,急忙扔掉手中燃了半截的烟。
我盯着被烫的起了个大白泡的脚背疼得眼泪直流,想起了之前在体验馆上班因为贴膜不小心被刀子划了个口子的时候,口子很小,却让枭扔下还在付款准备激活产品的顾客跑去隔壁药店给我买来了酒精和创可贴,最后被店长张明教训了一顿,‘再重要的事都要顾客至上’。
想到这儿,我蹲在地上,把头埋进膝盖上的手心里哭得更狠了。
枭现在在干嘛?也像我想他一样在想我吗?
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竟然拨了枭的电话。一按下绿色的拨通键我就后悔了,电话那边缓慢有节奏的滴滴声让我紧张得想吃镇定剂,正准备按下取消键电话却接通了,听筒那边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宝气。”枭的声音依旧很温暖,温暖得像是池子里37度的水温。
我小声恩着,不敢发出其他声音,我怕我一张嘴便泣不成声。
“宝气···”枭用低到尘埃里的声音一直叫我,之后便是对着电话长久的沉默。
“恩。”我依旧小声应着,只是眼眶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唰唰唰地往下掉,像破了开关的水龙头,滴到弯曲的膝盖上,脚背上,滴得胸前湿漉漉一片,却还要捂住嘴巴,生怕这哭声被电话那头的枭听见。
空气中是冷冷的春味,我吸了吸鼻子,很想问枭一句,你们那边升温了吗,想了想,我们本就在一座城市,摇头,骂着自己傻。
“你···”枭想说什么,欲言又止,顿了好久才又开口,“你这些天过得怎么样?”说话的时候带着故作轻松的语气。
“没什么变化,只是学会了抽烟,学会了一个人。”真的学会一个人了吗?我问自己,抬起头视线却被满眶的泪水模糊了,像个盲人似的。
“你会抽烟了?”枭问。隔着电话,我看不清他说话时脸上的表情。
记得以前和枭休假的时候总爱去离着体验馆不远的一家冒菜店吃饭,冒菜店的名字很有趣,叫‘懒人冒菜’。枭每次都嘲笑我,这名儿跟你真像。每每他这样说我都会扑上去咬他,他总一副求饶的模样说公共场合,注意影响。我才不管呢,谁让你嘴贱的!旁边老板看过来的时候脸上是绽开的笑,偶尔说上两句,你俩感情真好。
冒菜店是新开张不久的,生意很好,常常会在里面碰见一些酒足饭饱后吸烟的人。每次遇见吸烟的人枭都会说,小小年纪干点什么不好学吸烟,而每次遇见女生吸烟枭又会说,干嘛非要花钱买不健康啊,说话的时候转过来盯着我,你可不许学,发誓!
枭的一声宝气把我拉回现实。
我没有回答枭刚才的问题,而是硬生生把话题扯到另一边。
“我又和老大在一起了。”我喃喃道,语气老实地像在回答老师的问题,声音却很小,小到我怀疑电话那头的枭能不能听见,顿了一小会儿,笑道,“你呢,你这些日子怎么样?”
枭沉默了一会儿,“那样很好啊!”我知道他这句是在说我和老大。说着电话那边的声音变得更低了,带着略微的沙哑,“我还是老样子,上班,下班,玩游戏,看电影。”
“挺好的。”我笑,声音不知为何又变得哽咽了。
“那···”听见枭在电话那头吸鼻子的声音,“那就这样吧,睡了,明早还要上班。”
“我想你了。”对着电话,终于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