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时间走得很快,没有声音,也没有影子,却很清晰地提醒我,和枭分开已经整整一个星期了。
我和袁梦开始了‘同居’生活,我的日子终于在袁梦的陪伴下有了微妙的变化,比如,不会动不动就掉眼泪了,比如,渐渐意识到枭已经回不来了。
当然,‘同居’前必须处理的一个比较棘手的问题是,袁梦的离家出走。
袁梦的爸妈每天一大早就要出门,去店里忙生意,到了晚上才回来,所以袁梦断掉我电话后很迅速地就确定了逃亡时间,收拾好衣物,给他们留一张便条,等他们晚上归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人去楼空,而便条上那个让我笑了好久的内容是,爸,妈,我要自由。
十八九岁的年纪正直叛逆,离家出走也常见,所以我们猜测她爸妈暂时不会报警,想着那妞肯定又想买什么东西了,所以用上了这种极端的方式,等过一阵包里没钱了就会乖乖回家。
猜测归猜测,为了安全起见,第二天,我还是以找她玩儿的名义去她爸妈那儿探了探口风。
去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小店基本没人,我和袁梦站在街角的另一边,远远就看着袁梦的爸妈抬着凳子坐在小店门口,两人一坐一低头,像在讨论什么。袁梦推着我,“他们是不是在商量怎么贴寻人启事啦,快去快去,让他们别担心。”我很嫌弃地看了她一眼,都懒得给她白眼,“你是猪吗,我让他们别担心,这不明摆着你在我这儿吗!”
我走到袁梦爸妈面前的时候心是虚的,面目表情却很自然,笑道,“叔叔阿姨,袁梦呢,说好今天找她玩儿,打电话又打不通,只好到这里来了。”
“我们也在找她。”袁梦的妈妈皱紧了眉头,本来就很圆的脸颊很浮肿,像一张黄纸,没有一点血色。“昨晚一回家就没了人影,还留了张纸条,我要自由,好端端的要什么自由!”袁梦的妈妈眉头皱得更厉害了,说话的时候像带着哭腔。
我看着袁梦的妈妈,觉得自己是个罪人,很想脱口而出袁梦在我家,话到嘴边想到袁梦陪我睡的第一个晚上是我这几天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又自私地把话收了回去。
“我看她这次是铁了心不回来了,连被子都带走了。”袁梦的妈妈满脸愁容望向坐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叔叔。
“连被子都带走了?”我假装惊讶却忍不住笑出了声,想起了昨晚袁梦拖着行李去我家让我下楼帮她帮东西时我看到她站在三轮车旁一手扶着两个行李一手抱着一直在往下滑的一大摞被子满头大汗的模样冲我嚷嚷,‘笑什么笑,还不过来帮忙!’我捂着嘴憋住笑屁颠屁颠跑了过去。
“对啊,也不知道去了哪儿。”阿姨说话的语气满是抱怨,说着说着就着背后的板凳一屁股坐了下去,“你试着联系一下她,要是知道她在哪儿,给我和叔叔一声信。”
“好,阿姨。”我心虚,笑的极不自然,仿佛自己是个杀人犯,而被害者的家属正坐在我面前骂着那个杀千刀的嫌犯,我却装作一副大好人的样子在旁边安慰着。顿了顿,怕自己再待下去会露了馅,“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叔叔阿姨,放心吧,袁梦那么大了应该知道分寸。”说着转身,准备起步。
“你转告袁梦,任性可以,要自由也可以,注意保护自己。”坐在树边椅子上没说过一句话的叔叔突然出了声。
我一怔,心里开始上下打鼓,转过身的时候对上了袁梦爸爸凌厉的目光,像是医院的智能透视镜,只要放在下面,身体的状况就会被打印在图纸上。
“如果你知道她在哪儿的话。”叔叔收回目光,补充道。
“好。”我吞了吞口水,向两人道了谢,故意饶了两条街才绕到袁梦身边,觉得自己像极了电影里收了特殊任务的秘密卧底,小心翼翼的,生怕径直走过去的时候袁梦沉不住气,直接朝我奔过来。
“怎么样,我爸妈没报警吧!”果然,刚走到街角离袁梦还有一个马路的距离她就着急地奔了过来,我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径直走过来。
“你爸妈好着呢,应该不会报警。”我看着她,不知道是最近不怎么吃东西营养不良造成的还是刚刚被惊的,脸像石膏做的一样白,心坎里一直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告诉袁梦他爸爸可能猜到她在我家住着呢?
“我猜也好着呢。”袁梦嘟着嘴望着她爸妈的方向,语气醋意十足,“也不报警,馆子照开,还在门口笑得那么开心,估计心里早就想抛开我这个包袱了。“
“你脑子有毛病吧!”我伸出手指用力按了按袁梦好像进了水似的脑袋,“你希望你爸妈报警?然后警察漫天找你,告诉你第二天你就得被抓回去!还是你希望你爸妈关了铺子整日以泪洗面然后什么都不做满街贴寻人启事找你?你爸妈是成年人知道你也是成年人,你幼稚不!”
“是哦。”袁梦摸着头傻笑,我转过头,都懒得给她白眼。
袁梦和我都是实打实的懒人,尽管厨房里有老大走之前才给我买全的锅碗瓢盆,但对我和袁梦来说都只是个摆设,因为一个电话的外卖远比在厨房切菜做饭待一小时要轻松的多,所以我和袁梦都很默契地坚持了前者。
袁梦是个老烟鬼,从高中起就背着爸妈把零花钱拿去买烟,拥有一批爱烟的小伙伴。我总是苦口婆心劝她把烟戒掉,女孩子抽烟不好,甚至当着她的面骂那个给她第一根烟的人,什么朋友嘛,祸害了当初那么清纯善良的姑娘。
我和袁梦相反,她爱抽烟,我却很讨厌烟草的味道。每每叫了外卖或者在外面酒足饭饱后她总会点上一根烟,翘着二郎腿,一副吞云吐雾的样子,胖胖的身子像个未成年人。我老捏着鼻子让她滚远一点,别弄二手烟来祸害我。我们俩为此吵了不少架。
一日,我和袁梦正窝在家里的电脑前看电影,屏幕上播放的是一部僵尸片,是她用可怜的小眼神央求了我许久说一个人不敢看我才陪她的。片子播放到中旬的时候看见一个年轻男子为了不让僵尸咬到他女友用身体挡住了僵尸的进攻后来也变成了僵尸,看到这儿,眼泪唰一下流了下来,又想起了枭,想起跟顾客吵架的时候他挡在我面前时的样子,和电影里的男主角一模一样。
“哎哎哎,你干嘛?”袁梦熄灭手中烧了半截的烟头,从电脑桌上胡乱扯了几张纸下来,“看个僵尸片也能看哭,你没事儿吧!”
我包着满眼眶的泪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把头埋在弯曲的身子里不说话。
“不就失个恋嘛,至于吗!”袁梦一边帮我擦眼泪,一边露出一脸看不懂的样子,因为擦的时候太用力,连鼻涕都擦了出来,我让她滚开,自己拿过纸巾。
眼泪流了好久才流干,手边的纸巾全湿了。吸鼻子的时候袁梦从白色的烟盒里递过来一根烟,我看了她一眼,竟鬼使神差地接住了。
那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支烟,也是我三年烟龄的开始。
那天以后,屋子里常常都会看见两个女人盘坐在地上,周边是各种各样的膨化零食,手中永远拿着一支烟,盯着电脑屏幕的时候笑得很大声,有时候甚至笑得卷着身子两人打在一起,吞云吐雾的屋子里像电视剧里进了天宫一般,一片烟雾环绕。
袁梦总趁着我笑得很开心的时候问我,你和枭为什么会分开得那么突然,平的行李怎么会在你家?我把视线转到别处,假装没听见她的话,她问了几次后知道我不愿回答也就放弃了。
我和袁梦之间是没有秘密的,只有这件事她不知道。我无法向她解释我为什么背着枭去了老大家,又鬼使神差让老大搬进我家。我也无法解释我从老大老家回来的那天晚上枭就那么突然跟我提出了分手,突然到毫无征兆。我也想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分手,可是又不敢问,生怕枭是知道了什么,一问,我连解释的力气都没有。
我不愿编故事骗袁梦,只能沉默。
许久,我才知道那五天里发生的事。
其实枭早就猜到那五天我不是去旅行,而是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我却没有猜到,在我走的第三天,枭在游戏里认识了一个女生,女生说要在一起。虽然聊天记录只有短短的三天,但我看到上面的文字时瞬间就落泪了,比记忆中任何一次都滚烫。
我抹着满脸的泪收拾行李要搬走,枭抱住了我,182在旁边劝着,‘这只是游戏里的女友,男生都会这样’我听不进去,直到枭跪在我面前,满眼通红。我以为他会哭,却看见他低着头,把我抱得更紧了。我想他是怕失去我的,鼻子一算,蹲下去抱住了他。
当然,这是很久很久之后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