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记忆中的春节往往是一年中最热闹轻松的日子。家里的茶几上随时备着吃不完的小零食,每天换着新衣服到处招摇,到哪里吃饭都都会收到一个印着新年快乐的小红包,而这段时间也是一年中我的钱包里最肥沃的时候。
还记得去年春节跟着爸妈走亲戚收到小红包的时候爸妈脸上都挂着难为情的笑,“都是成年人了还收什么压岁钱?”随即总会听到对方乐呵呵的回应,“拿着拿着,没结婚前都是孩子。”我总是半推半就地手下红包,心底乐滋滋的,新衣服的钱又有了。
孩子般的年纪,目的总是这么明确。
每当我这么洋洋得意在枭面前自夸我丰厚的压岁钱时,枭总会带着笑一脸嫌弃地望着我,“你就是个小财迷!”我总会吐着舌头朝他做鬼脸,心里像刚被喂了饲料的金鱼,快乐地冒泡泡。
我是个小财迷,可枭也乐于把他的工资卡和信用卡交给我这个小财迷。
印象最深的一天因为外面空气冷一直赖在被窝里不肯起床,临近中午的时候收到枭发来的消息问我什么时候过去找他,我盯着床头边的一大堆零食决定今天不出门了,而后枭发来一条信息‘这个月盘点,配件少了好些,几个人平摊’。
“然后呢?”觉得手机打字太费劲,干脆直接把电话打过去,打过去后才反应迟钝地恍然大悟,“你身上没钱。”
“废话!”听筒那边的声音放大了些,“张明让我交钱的时候我说,等你来。”
枭的话从手机里传来的时候我在床上笑得差点翻下去,睁开眼都能想象到他站在人群里满脸尴尬说出这句话被一群人哄笑‘耙耳朵’的模样,“原来是让我拿钱赎人啊!”我玩笑着。
两个人相处难免会有磕磕碰碰,我和枭也常常斗嘴,斗到激烈处我会直接把所有的卡还给他然后赌气收拾东西,‘老娘明天就搬走!’可赌气毕竟是赌气,在转瞬即好的第二天,枭总会从牛仔裤兜里拿出卡递到我手上说,‘老婆,还是你管钱’,脸上挂着浅笑。
春节期间体验馆只放三天假,几个人轮番留守,枭的假期安排在初一到初三,像是提前做了准备似的,三天时间被安排得满满当当。
新年的第一天是和182、谭玲一起度过的。起了个早,四人约着去小区门口不远处的饺子店吃了新年的第一顿饭,而后谭玲和182打了辆出租,我和枭一人骑着辆自行车,往约定游玩的绿道方向去。
两辆自行车是前两天刚买的,刷的信用卡,花了枭七千多。买车的时候我站在枭旁边看着他蹲下来调高度,眉飞色舞说,“以后咱就骑着这两辆车环游世界。”枭低着头继续倒腾他的座椅高度,嘴上不忘回应,“你先把CD市好好骑游一遍再说。”
绿道离小区不远,开车只需要十来分钟,可用脚蹬却用了半个多小时。我和枭到的时候182和谭玲已经租好车在绿道入口处等我们了。
只要一到节假日,各处景点和休闲庄就会人满为患,绿道虽不算什么有名的景点,在我们当地人气却很旺,这不,刚到入口处看着马路两旁停满轿车活像一个停车场的架势就知道它的受欢迎程度,毕竟是个老少皆宜的、又有益健康的活动。
一路走走停停,体力不支,加上来的路上已经骑了半个小时,几乎是骑十分钟休息十分钟。谭玲和182嫌我骑得太慢,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只有枭放慢着脚下的速度一直跟在我后面。
绿道活动在下午三点多肚子咕咕叫的时候宣告结束。
四人的晚餐安排在当地一个叫繁华时代的广场上。那是记忆中和枭在一起吃的唯一一次西餐。吃完饭,就着很近的距离去楼上的电影院看了场电影,电影是从小就喜欢的周星驰导的,很遗憾的是在片中并没有看到星爷。看电影的时候我抱着枭给我买的哈根达斯,吃得很带劲,也跟着影片笑得肚子疼铺在枭身上不肯起来。
新年第二天,枭带我去了华阳他舅舅舅妈家。
从我们这个城市坐大巴到华阳需要一个多小时,一上车,我就充分发挥手机一族的特色低头玩手机。大巴开到中旬的时候稍有困意,看着旁边靠在座椅上看窗外的枭说了句,“我要枕头!”随即一双手臂缓缓落下,放在我的脑袋后方挨着座椅。枭笑,一脸溺爱,“我这个人肉枕头还是移动的啊!”
枭的舅舅舅妈家就在大巴终点站附近的一个高档小区,一座天桥的距离。我和枭过天桥后远远就看到头发花白的外公站在小区门口朝我们招手,打皱的脸笑起来,亲切急了。
枭的外公外婆住在舅舅舅妈隔壁,房子是枭的舅舅买的,装修简洁大方。换上鞋套推门而入的时候就闻见了从厨房窗口传来的浓浓美味,透过半开的窗户我跟着枭叫了声外婆,便转身入了厨房。
“外婆我来帮你。”枭拿过外婆手上的菜,笑得像个乖娃娃。
“哪用你帮,去去去,一边坐着,别捣乱。”外婆一把抢过枭手上的菜,脸上浮起笑意,狭长的脸像一团揉皱了的纸,却也慈爱满满。“带虹去客厅看电视。”
客厅的茶几上备着满满的零食水果,外公笑着,陪我俩在客厅剥水果皮,直到临近吃饭外婆把饭菜摆在桌上,才起身去隔壁敲门,叫舅舅舅妈吃饭。
那是我第一次见枭的舅舅,进门的时候披着一件很长的深色睡衣,虽然身着睡衣,自带的气场用威风禀禀来形容却绝对不为过。额角很宽,眉毛浓黑而整齐,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偶尔说话说到一半另一只手就去推眼镜,俨然一副读书人的样子,眼镜下,是一双闪动着的精明的、深沉的眼睛。
枭的舅舅是某高校的校长。听外公说小时候读书就很厉害,长大后更是争气,矜矜业业把整个青春都献给了祖国未来的花朵。外公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放着光,欣慰之情溢于言表。他说,农村出个知识分子不容易,出个清清白白靠自己打拼的知识分子更不容易,枭的舅舅是他的骄傲,也是他们整个家族的骄傲。
枭的舅舅一坐下,枭就挺直了背,除了起身介绍我之外就直接陷入了哑巴状态。枭是很怕他舅舅的,大巴车上就说过,原因我不知道,问他为什么的时候他不回答,只是硬生生把话题扯到其他上面。
饭桌上话最多的是枭的舅妈和外公。
舅妈依旧披着长发,穿着一件深色大衣,冬季的皮肤很干,脸上大概擦了粉,像黑枯的树叶上挂着霜。舅妈围绕的话题永远是,我女儿考上了什么什么学校,在哪里哪里买了个别墅。舅妈说话的时候脸是软的,笑得像一块蛋饼,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凌厉。
舅舅一直沉默着不说话,我一直奇怪于为什么舅妈一直夸自己女儿的时候舅舅默着脸不说话,后来才知道原来舅舅和舅妈是组合家庭,舅妈的女儿是她和前夫生的并不是舅舅亲生的,所以这样的表现不足为怪。
外公在舅妈话毕后赶紧转移话题,而话题的矛头是我和枭,像是无意中带出的一句话,眼神却直直盯着我和枭,像在等待我们回答。“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枭顿了一下,埋头夹菜的动作也放慢了些,菜夹到碗里的时候回头看了看我。我不说话,低头吃菜,哑巴似的闷着。枭也不说话,望着外公,脸上是逼出来的笑。很显然,两人都傻眼了,没有预计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更没有做好回答这个问题的准备。
结束后舅舅舅妈回到隔壁自己房子里,外公陪着我和枭在小区附近逛了一圈,我和枭不准备再麻烦老人便准备坐着大巴打道回府,临行的时候舅妈和外公各自交给我一个红包,我推脱着收下红包,脸红得像天上的火烧云。
新年第三天,枭带我回了爸妈家。
那一天没有化妆也没有穿新衣服,拖着已经玩儿了两天略感疲惫的身体到枭家的时候才知道家里来了那么多客人,多的客厅的沙发和伸缩床上都挤满了人。我跟着枭一个个叫人再一个个笑,脸上僵硬得到了晚上咧开一下就会疼。
枭妈说家里吃饭根本安排不过来,所以到了晚上所有的亲戚是在小区附近的片片鱼火锅店团聚的。那晚枭端着酒杯一直在敬老家来的长辈,敬完酒吃完鱼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这也宣告,枭的三天假期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