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时间总是像从指尖流过的细沙,在不经意间悄然滑落。
临近过年,大街小巷很是热闹,几乎每条街都挂着整整齐齐的红灯笼,广场上满场的拱形大气球,商铺门口摆满了年货促销活动牌,街边摆满了春节贴花,来来往往置办完年货的人总会提着大包小包挤进小摊给家里挑选一对好看的春联。
过年的气氛越浓重,我就越不愿出门,总想起往年每年春节,爸爸带我逛街处处挑年货的场景。此刻,好像是全天下的人都在庆祝,只有我独身一人在伤感,心里空荡荡的。
去超市买了许多泡面、速冻饺子和饼干,算是给自己囤好‘冬眠’的物资,整日将自己关在枭的小房间里不出门,无聊就玩游戏,累了就睡觉,饿了就吃干粮,连体验馆都懒得去了。
枭总笑我,整天吃了就睡,醒了又吃,简直是那什么的待遇,多吃点,正好过年了,多长点肉我好把你带去估个价。我也笑,露出邪恶的模样,跑过去一把揽过他的脖子,咬牙切齿朝着他的肩膀狠狠咬,让你变着法儿地骂我!
枭的两边肩膀从来没有完整过,总是有许多深深浅浅的牙印,罪魁祸首便是我。枭常苦着脸抗议,你说你不高兴的时候咬我我没意见,怎么心情好的时候也咬啊!说完我又扑上去,耳边是枭痛苦的求救声,喂,疼疼疼!
春节那天,体验馆只上半天班,枭早早地回家过节。枭到家的时候没有让我下楼去给他开电梯门,所以推开房门的时候吓我一跳,吃到一半的泡面因为被吓到呛得吐了电脑桌到处都是,场面很是邋遢,枭邹着眉摇头,转身去厕所拿抹布。
“怎么回来了。”枭擦桌子的间隙我还在继续吞着泡面,看他一脸嫌弃的模样还厚脸皮说了一句,“还有这儿,有油。“
“真是够了!”我总喜欢看枭生气时的模样,眉间的一大片阴云,久久散不开,却还是耐着性子回应,“下午不上班,大街小巷商铺全关完了。”
“这是不做生意的节奏啊!老板们太任性了!”我卷着腿坐在床上,抱着电脑桌上的方便面汤猛地往肚子里灌,突然想到了什么,“今天过节,你不回你爸妈家吗?”问话的时候枭已经越过我坐到了电脑前,看那架势,又要开始玩游戏。
“我去了,你怎么办?”
无意中带出的一句话,很短,很轻,放在平日里可能毫无感觉,却像是触到我身体里的哪一块,形成了一种真切的痛。这一刻我竟伤感地觉得,如果有一天我消失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枭大概再也没有人找我了,想到这儿,鼻子一酸,一股温暖的液体从眼睛里滑下,我抬手擦了一下,便绕开枭去了厕所。
下午,谭玲骑着电瓶车风风火火地来找82哥,俩人在房间里温存了近两个小时候后,182出现在枭房间门口。我和枭转过头去看的时候,看到很滑稽的一幕,182的头比房间门还高,竟弯着身子立在门框里,模样像极了一副抽象漫画。
“你不会进来说吗?”我指着182乐呵呵笑个不停。
“这局玩儿完了吗?”182把脑袋一移,进了门,盯着枭面前的电脑屏幕问,“今天过年,走,出去办点装备。”说话时大拇指指向窗外。
两个大男人出去办装备,两娘们就只能在屋里看家。枭和182走后谭玲让我去看她勾的毛线鞋。深绿色的毛线已经勾出一个前脚的轮廓,鞋底是棉质的,却还是被谭玲细心地用黑绿色毛线勾出一层垫,毛鞋一看就是个男生的大码,我想问谭玲这双鞋是不是给82哥勾的,想起她的未婚夫,这句话还是没问出口。
182的床榻上被谭玲放着大大小小颜色不一的毛线,散成一团交叉在床上。床的旁边是半开着的衣柜,只是抬头瞄一眼,便看见衣柜里挂起的半透明的红色肚兜。赶紧收回目光,脸上烧烧的,像打翻了的火锅。
谭玲似乎很喜欢别人看她勾线的样子,一边勾,还一边耐心地给我讲解。兴趣到了,我竟拿起谭玲手里的毛线开始像模像样学勾,勾了十几分钟,学是勉强学会了,线路扭扭捏捏一松一紧。
“这样的毛线鞋又丑又透风,估计是没人穿了。”我把鞋还到谭玲手里,途中还不忘打趣自己刚刚勾的几排毛线。
“多练练就会了呗。”谭玲伸手接过毛线鞋,把刚刚我勾的那几排拆了重新勾,动作娴熟快速,“你要给你家枭打个毛线鞋什么的,你家那个不得高兴死。”说话的时候谭玲脸上的笑容透过玻璃窗户像草莓冰淇淋一样在阳光下融化着。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
“谁,她给我勾鞋?”枭和182突然从门后钻出来,手里提着大包小包‘战利品’,“别逗了,饭都不会做怎么可能会针线活儿。”
“谁不会了,只是做的不好吃而已。”我看着笑翻的182和谭玲急得憋红了脸,“你别激我啊!谭玲,你等会儿就教我,我一定勾双鞋给那孙子看看。”
“宝气。”枭喃喃道,嘴角的笑痕更深了。
四人分工明确准备着晚餐。谭玲主厨,我打下手,枭和182则负责在各自房间玩着游戏,等待‘开饭了’的呼声。
晚餐是排骨菌汤,谭玲说因为要带我这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徒弟’,故意弄个最简单的菜。煮上排骨,水开了后放上切好的玉米、香菇、番茄、莴笋···熬上一个小时,起锅后放上姜、葱、大蒜,这锅汤就算好了。吃的时候再根据自己的喜好放上香菜,小葱,香油和调料。
毕竟是经我手给枭做的第一顿饭,排骨汤好的时候兴奋得直接从厨房盛了一勺汤送到正在玩游戏的枭嘴边,枭想也没想一口喝下,烫的眼泪花花都出来了。
“用不着这么感动吧,眼泪都出来了。”我端着勺子调侃着枭,“乖,以后对你好点多给你做点好吃的,啊。”
“这还差不多。”游戏等待间隙,枭抬手擦了擦眼角的眼泪,“你就该多跟谭玲学学,贤妻良母啊!”
“学什么?”我转头看着枭,也不知哪儿来的火气,眼睛瞪得大大的,像两颗巨大的火轮,“学怎么在家里有个未婚夫,外面有个男朋友?”
话一出我便后悔了,因为182从大房间的阳台刚取完衣服,从门口路过。
枭转过头盯着电脑屏幕,不再理我。
谭玲说开饭的时候我是心虚的,站在厨房门口偷偷观望着站在客厅弯着腰摆菜的182,生怕他一生气弄个火山爆发,因为我就是那座火山的源头。该死的嘴!想到这儿,我躲进厨房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不该说的话以后关上门说行不!
枭为了缓和气氛走出来说,这也算咱在一起吃的第一个团年饭,是不是该喝杯酒庆祝一下,于是又和182浩浩荡荡下去买啤酒去了。归来后四人边看着春节联欢晚会边喝着小酒边吃着团年饭,吃饭间隙我总下意识抬头看着对面的182,一切如常,喝着小酒看着屏幕上的小品笑得很夸张。
他是没听见还是装傻?
想狠狠再抽自己一个巴掌,爱管闲事的毛病又开始泛滥了是不是!
饭后182和枭收拾了锅碗厨房,四人拿着下午出去置办的两大袋烟花出发了。放烟花的地点就在小区附近的一条河边。河边除了稀稀落落的两家卷帘门开着,其余地方一片漆黑。182和枭配合着,借着离不远河边的路灯和手机的照明灯点燃了烟花,然后交到我和谭玲的手里。我们沿着河边跳着、笑着,乐得像个孩子。
放孔明灯的时候我躲开了枭的帮忙在孔明灯上偷偷写了两列字。第一列,希望我的枭哥哥永远陪着我;第二列,终有一天,我的家再一次完整。
孔明灯上天的时候我的睫毛被打湿了,借着夜晚微弱的光和仰起头看孔明灯的姿势任由它在脸上肆意放纵,肆意想念。
这是二十年来第一个没有父母相伴的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