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吃饭、睡觉、发呆、看电视、玩游戏、等枭,这六件事几乎成了我生活的全部。除了吃饭的时候坐个三轮车去体验馆找枭外,其余的时间都窝在枭那间小小的卧室里,眼睛盯着电脑屏幕,浑身卷着被子,偶尔累了就抬头望望屏幕前方的玻璃,窗外,是寒冬的世界。
两个月的时间在平平淡淡的生活中划过,因为有枭的相伴,过得比往常更快。两个月后,我终于结束在家蜗居了60多天的生活,开始上班。
新工作离体验馆有很长一段距离,离小区更远,每天上班的时候都要路过体验馆,再经过两个红绿灯,转两次弯,才能在拐弯处远远地望见那密密麻麻挂着一排排鸟笼的鸟店。
鸟店旁是打着白色日光闪灯的美甲店,我每日的目的地。美甲店门口本是绿色的足够醒目的招牌,无奈遇上隔壁挂满鸟笼的活招牌更醒目,于是站在街头一眼望去便常常被淹没在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只是很偶然的机会路过这家美甲店,第一反应也是被旁边那家挂满鸟笼的鸟店吸引,想走近看看鸟笼里有没有会说话的鹦鹉,立在鸟笼前的空隙一抬头,便对上了美甲店玻璃上贴的一张A4纸,上面工工整整印着几个黑色墨字,招聘美甲师、学徒,只是一愣,想也没想就走了进去。
美甲师不会,那就做学徒吧!
从美甲店出来的时候我给枭打了个电话,然后直接去了银行。面试的那个说学徒是要交学费,我木讷地点着头,第二天揣着钱去了。
第一次带着钱去上班,总觉得自己要开始学一门了不起的好手艺了,心里竟然莫名地升起一股小激动。
美甲师并不是那么好学的,而有女人的地方也并不是那么太平。
美甲店共有5个人,两男三女。
店长和副店都是男的,喜欢穿破洞牛仔裤和掉档裤,一胖一瘦,胖的正店明显超重不少,像个不倒翁娃娃,瘦的副店全身只剩下皮包骨,像个长期吸毒的老毒迷,每逢开会俩人站在一起的场面都很奇怪,宛如一对年迈的老夫妻,一个说,一个立着小巧的身子在旁边听,偶尔投过去类似于‘嗯,是的,应该这样’认同的眼光。
一个是这里的老员工,叫琳达,这可不是她的真名,而是艺名。
第一天进店开会的时候正店问,有没有英文名字。我摇头,说,我连我们省都没出过。周围一阵哄堂大笑,正店也笑,露出两排很尖的牙齿,说,那我给你取个洋气点的艺名。艺名?脑袋里打着满满的问号望着一群人,我们都有艺名吗?
好像只有明星会有艺名吧!
不对,还有古代青楼里的卖艺女子。
正店笑着,脸上圆嘟嘟的两坨肉瞬间散开,像鼓得圆圆的包子被人突然咬了两口,说,做我们这行的面对的都是中高端客户,肯定得先将自己包装起来,像上海北京那种大城市的美甲店美甲师都是英文名,好记又洋气,说完拿着一支黑色圆珠笔在点名薄上画着什么。
我立在几个人中间默默点着头,那句‘做我们这行的’让我想起了电影里常常出现这句话时的场景,一般都是老母抬着把椅子坐在女孩面前,手里拿着把手绢,一把鼻涕一把泪劝着改良的女孩想想生活的艰难,那谁家公子又多么多么有钱。
那个艺名叫琳达的美甲师印象深刻,一个尖酸刻薄又自以为是的女人。
第一次见琳达的时候就在初去美甲店的那个早晨,我有礼貌地向每个人打了招呼,而后转身碰见了咬着包子往里走的琳达,本以为是顾客于是讨好地笑着说了声你好欢迎光临,却不料对上一双冰冷冷的眼睛,之后那双冰冷冷眼睛的主人便径直走向收银台,翘起二郎腿,手里拿着被咬了好几个缺口的包子。
我不吭声默默走到收银台旁的小沙发上坐着,心里想的是,这谁呀,那么拽!
小沙发左手边坐着的是一个艺名叫kk的女孩,个子不高脸却很圆,像一个苹果,梳的高高的丸子头更像苹果间的梗立在脑袋中间。面试那天见着的也是她,站在收银台一直冲我笑,然后将我领到副店面前,热情得让我误以为她是我熟识已久的朋友而我因为时间太长忘记了她的姓名和面孔。
kk旁边坐着一位‘特别’的女生,之所以觉得她特别,是因为她一身的装备和常常语出惊人的特色。
丹凤眼,画着浓浓的眉毛,眉毛下是厚重的粉色的眼影,嘴唇涂着厚厚的一层唇彩,像抹匀的猪油,不笑的时候或许是因为她妆容的原因看起来很吓人也很老成,与她十七八岁的年龄差了好大一截。
和kk说了很久的话,‘特别的女生’才转过头来加入我们。她露出半排黄黄的牙齿说,我也刚来不久。我说哦,眼睛却不自觉往下看着她脚下那双套着白色卡通袜子的高跟鞋,这是什么装扮。
正店和副店进来的时候一脸笑意,副店见了我,只是很平常打了个招呼说,来了啊,语气像个熟识多年的老朋友般自然,而后便组织早会。
早会的时候四个人站成一排,正店和副店站在我们对面,手放进紧身的休闲裤口袋里,然后开始为期半个小时的泡沫星子四溅总结。总结内容很简单,类似于昨日业绩通报,新产品上柜,会员卡推销等等,虽是枯燥无味的,但第一次参加早会的我还是听得很认真。
早会结束后我接到枭发来的消息,内容是,第一天上班还习惯不,文字后伴着一个笑脸。嘴角扬起一个弧度,没来得及回便慌慌张张地跟在正店身后,他说今天教我修手,随后拿着一个透明塑料盒坐到我对面。
正店的手很长,很白,塑料盒里的美甲工具被他一一拿出来的时候手指弯曲,更像一只弹钢琴的手。
“很少有男生的手这么白净的。”我用手托着腮帮,对着正店说,眼睛却放在他刚拿出来的两瓶指甲油上,是黑色的瓶,上面没有任何标识。
“女孩子做美甲久了手会更漂亮。”正店将一次性口罩往嘴上罩,所以看不见他说话时脸上的表情。
这是美甲师的习惯,每次做美甲之前都要戴口罩,一是与顾客距离太近怕交流的过程中口水溅到顾客脸上,这是极不礼貌的行为也是服务行业最忌讳的一点;二是指甲油中存在一些化学成分,有些还具有浓烈的刺激性气味,对于身体多少是有影响的,加上打磨,卸甲等会有灰尘存在。
当然,这些知识是我来面试后看着店内美甲师都戴着口罩于是好奇心泛滥上网看来的。
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正店都坐在我对面耐心地教我认美甲的各种工具及修指甲的流程。脑子不大好使,正店教的十几个工具不算多结果转眼就忘记了,我笨拙地拿着工具比划着,姿势十分不协调,像个初学写字的小学生拿起笔僵硬的模样。
座位旁边是那个特别的女生,一直拿着假指甲在上面挨个涂颜色,涂了又擦,擦了又涂,反反复复后指尖上是残留下的各色指甲油颜色,我盯着她,转过头问正店,“我也想涂颜色,什么时候可以涂?”
正店笑着,将口罩拉下来,“一个星期以后。”说着起身,“慢慢来。”
我眨着眼睛继续望着旁边那个特别的女生,结果对上坐在旁边玩手机的琳达的眼睛,那是一种奇怪的,让人不舒服的眼神。我收回目光低着头继续练习,直到kk上厕所回来,我冲她笑着问,“那个学费交给谁?”
“给我就行。”琳达的声音,从座位的另一边传过来,中间隔着那个‘特别的女生’。
我低着头继续倒腾着手上的工具装作没听见,一直到下午正店从外面办事回来才将学费递给他,然后看着他将钱递给正在收银台写单子的琳达,琳达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将钱放进了抽屉。
给我就行,这是琳达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我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