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冬天是个雪花漫舞的浪漫季节,然而在我们这座城市却从来看不见漫天飞舞令人心动的雪花,从未在半醒的早上推开窗后望见过一片凄美的白茫,也不会体会到一群人围在雪堆旁嬉笑着给雪人做造型穿新衣的快乐。
没有大雪的冬天依旧很冷。
枭住在十楼,一个夏天开着窗户冷风袭来都需要盖好被子的房间。过渡到冬天哪怕不开窗都能感受到房间里那阵刺骨的冬气,让人冷的打颤。
枭说,还好这个冬天有你陪着。
我笑,你是把我当成专业暖被窝的了吧。
枭也笑没说话,眼睛眯成一条线。
很长一段时间,枭占据了我生活的全部,除了每日上班,便是和我呆在一起。而枭不在家的日子我都是一个人,像一只敏感受伤的小猫,静静地躲在房间里,有时窝在被子里不愿出来,有时盯着手机屏幕上一直未响的爸爸的手机号码,有时看着相册里妈妈的照片骂自己是蠢蛋,再不然就打开电脑盯着枭还未回的消息界面发呆。
枭所在的公司又开了一家新店,新店和体验馆装修风格差距不大,却是不同品牌,恰好新店店长和张明关系很好,于是约好了两店人员一起聚餐。
枭知道我那段时间兴致不高,而且离职的时候和张明闹了点不愉快,怕我不去,于是回家后直接告诉我,明天聚餐,都带了家属,说话的时候语气很坚决,就好像我不去他会变成特例一般,表情却很轻柔,眨着眼睛望着我,像个孩子。
第二****换了身衣服半推半就出了门,到了聚餐的地方才知道,带家属的只有枭一个。
聚餐的时候对面坐着一个和我年纪一般大的女孩,齐刘海,棕黄色的头发,在枭往我碗里夹东西的时候眼睛老是往这边瞟,我死死地盯着她将那些天的烦心事抛到了九霄云外,而后不停地往枭的碗里夹菜,并配上一些酸溜溜的‘你那么瘦,多吃点’、‘吃片肉’之类的话,弄得枭整场饭下来莫名其妙,问我没事吧,我只一个劲儿点头不说话,眼睛依旧停留在那个不停偷瞄的女孩身上。
太在意的东西,别人碰一下都会觉得是抢。
聚餐临近结束的时候外面下起雨,雨不大雨声却很响亮,滴滴答答有节奏地敲在包间的透明玻璃上,敞开的玻璃窗吹进一阵冷风。
冷不冷?枭问话的同时不等我回答便将身上印着水果标志的工作服脱下来盖在我身上,我正想脱下怕他感冒迎面对上女孩那双黑乎乎的大眼睛便自然而然将衣服接下。
回家后枭说,你今天心情很好。
我说,我哪天心情不好。
于是我看见一群乌鸦从他头顶飞过。
有枭的日子是温暖的,温暖的像一个舒心幸福的小家,慢慢有了变化。
枭早晨出门的时候声音都很轻,不会被吵醒,所以每天一觉睡到中午十一二点是必然的。枭的电话像闹钟般定时响起也是必然的,而接到电话听到的第一句是‘来找我吃饭不’更是必然的,每每听到这句话后的反应是暗喜夹杂着不爽的复杂情绪,因为这句话的潜台词是,我是个饭桶!
磨磨蹭蹭赖一会儿床,然后拿起手机发一条动态,‘好饿,不想起床,饿死在床上!’随即动态下一条暖人心的回复,‘枕头边边有吃的’。嘴角开始慢慢上扬,正准备回复枭,肚子的抗议声却驱使我放下了手机,填饱肚子要紧,于是拿起床边的t恤就往身体里套,动作粗鲁地像在给不听话挣扎着的孩子穿衣服。
起身去厕所洗漱,厕所的洗手台上毫无悬念放着一杯白水,盛白水的水杯上架着一只挤好牙膏的牙刷。已经没有了第一天早上起来看到挤好牙膏的牙刷鼻子一酸快要哭出来的矫情,只是抓起白水猛地往口腔里灌然后开始刷牙,再抬头镜子里的人儿已是满嘴泡沫。
小区门口坐一个三轮车去体验馆找枭,再去魏叔那儿炒两个菜,等菜的时候听着魏叔在厨房拿着炒锅翻起,炒锅下大火噼里啪啦的声音使肚子叫的更厉害,于是拿起手机和枭对坐着杀一把好让等待的时间过得快一点。
一把游戏结束,魏叔便捧着盘子出来了。
吃完饭在体验馆玩儿一会儿,便迈着步子悠哉悠哉往回走。枭住的小区离体验馆是不远的,走路十多分钟,而一路都是卖小吃水果中餐的门面或摊点,基本走一路,我的干粮就买好了,总是提着沉甸甸的猎物上电梯,然后将猎物放在床边上最顺手的地方,至此不下楼,直到枭下班回来。
枭上晚班的日子越来越多了,到家的时候基本上是晚上九点半。我要求枭每次从体验馆离开的时候给我发个信息,于是计算着他走回来的时间,总站在电梯下的门口远远望着他,挥着手叫枭哥哥,每次刚一开口,冬天的寒气便隔绝了一切。看着一个黑黑的小圆点慢慢走近,然后扑上去抱着他,姿势像一对即将生离死别的情侣。
有时枭跟张明一起回来,我早早知道,便不下楼继续窝在枭的木床上玩CF,怕冷的时候将被子缠满整个下半身。
枭一回家,俩人便开始争电脑大战。
枭争电脑无非是为了玩游戏,枭对游戏的热爱是异常强烈的。常常在我和他因为游戏这个问题发生争执的时候他总说,我不抽烟不打牌不爱喝酒,打游戏是我唯一的爱好,又不伤身体又不费钱,你难道连我唯一的爱好都要剥夺吗?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我,像是闪着水灵灵的泪花,让我在下一秒,就乖乖交出阵地。
枭玩游戏的时候,我常常坐在旁边观战,他常说我是他的小粉丝,每到他的名字排在ACE上或是连续灭队的时候,总不忘转过头来对他的小粉丝说,看看,看看,厉害吧!说话的口气是兴奋的,眼睛里闪着骄傲的光,我总是像个机器人不停点着头,眼睛却依旧停在屏幕上那个拿着AK穿上跳下的小人儿身上。
这样的场景,几乎每天上演。
枭每次接过电脑便很快进入角色,屏幕里那个拿着枪畏畏缩缩见了人蹲下走路却还是一出去就丧了命的小人儿瞬间不见了,不到十分钟,屏幕上像开启了看电影时才会出现的弹幕模式,游戏里的队友密密麻麻的文字惊呼,小妹今天怎么这么厉害!小妹换人了吧?小妹快点,还有一个,灭队灭队!
半个月后,我趁着爸爸和那个女人不在,潜伏回家将我卧室的那台电脑搬到了枭的住所。枭用一张写字台替代了电脑桌,将两台电脑拼在一起,而后张明和182每每经过枭的房间,都会看见两个快要钻进屏幕里的背影。
枭喜欢打比赛,却不愿带着我,说我技术差,太坑。我不承认自己技术差,于是总问他是不是战队有别的女孩儿让他不方便带我,他总是不吭声,朝我狠狠地翻白眼。
之后枭每次抛开我打比赛都要好好贿赂我一番,比如,把洗衣机旁堆积了好些天的衣服洗了;比如手里提许多好吃的回家;比如,端着洗脚盆凑到我耳边说,老婆,我给你洗脚,今晚让我打比赛嘛,枭说话的时候热气拂过我的脸,我对他的糖衣炮弹从来都是束手就擒的。
偶尔,我们会去网吧。
枭总是装备齐全,背着键盘和鼠标,模样像极了一个视死如归背着武器前去战场的战士。
我笑他,至于吗,手里啃着枭买的一大袋零食,那是同意他玩游戏的奖品。枭走在我前面回过头,至于,怎么不至于,职业的都这样。
我猛地往嘴里塞薯片,没有吭声,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在说,切,你又不是职业的。
游戏里都是枭保护我,他常常冒着烟雾冲在最前面却是保留到最后的,我常常猥琐地藏在他身后却在刚露面就成了炮灰。我死后枭常常对着耳机里的队友抱怨,你又把我婆娘害死了,等着,我来给你报仇。
回去的路上已是深夜,车流很少,一个横穿马路都不用看车的时间段,马路上除了孤零零立在树旁像一列整齐站岗警卫的路灯外,便是踩在脚下两人重叠的影子。
然后,枭说,我觉得我们的关系不一样了,以前你只是个女朋友,打打电话,发发信息,偶尔见个面,现在···他顿了顿,总觉得是生活中的一部门,吃饭了会叫,晚上回来晚了会担心,回家吵吵闹闹却总觉得你应该在身边。
枭是个不善言辞的人,这段话是我听过他对我们关系最浪漫的一段告白。
我望着他笑,眼眶里是用力憋住的满满的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