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辞职后,和枭的见面逐渐少了起来,除了偶尔去店里看他玩玩游戏外再见面就是平日里他休假的时间。
见面少自然电话和信息就多了起来,而基本每次都会收到枭发来的一条信息,内容是,你来找我吃饭吗?每每收到这句话心情是复杂的,除了心底的小开心外还有一句随即敲字回过去的话,我在你眼里是饭桶吗,外带一个白眼的表情。
枭回过来,他再也不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了,可一到饭点,你来找我吃饭吗的信息又没出息地从我手机消息里蹦出来。
枭今日不上班,可一整日过去了,没有他的一条消息和电话,这种情况在和枭相识的几个月时间里出现概率基本为零,我是嘟着嘴带着不满的情绪拨通他电话的。
“哪儿潇洒啊。”开门见山的一句话,带着满满醋意,虽然还不知道吃醋的对象是谁,可潜意识里就觉得枭为了其他什么人什么事忽略了我是不应该的。
“在家呢。”枭说,听筒那边传来的声音是沙哑模糊的,背景是一片吵闹闹的场面,参杂着很多种声音。
“骗子!。”上一秒,我身体还躺在客厅沙发上舒舒服服架着脚,下一秒便起身对着听筒大喊,声音有点歇斯底里,生气起来像个泼妇,“家里能有这么大声音吗,家里有女人的声音吗,182和张明都不用上班的吗,就算你们三个人加起来也不能倒腾出这么大动静来啊!”
“说完了吗?”枭好脾气问,能想象到刚刚用了他一时难以适应的音量扮演着泼妇,他对着耳朵的手机被拉远了后又贴到耳边,说,“我在我爸妈家,我爸今天过生日。”
该死,竟然忘了!
我想起了两天前枭给我打来电话说要和182换一天假,父亲生日,许多亲戚要过来。
每日睡到午饭时分,起来就吃,都把脑袋给睡糊涂了。用枭的话来说,你现在就像那什么动物,吃了就睡,睡了就吃,不高兴还闹个小脾气绝个食什么的。我吐舌头,嘴硬道,都是动物好不好,谁还不是吃了睡睡了吃啊,咱是高级动物!
中午、下午、晚上,没有枭陪伴的一天是无聊的,好不容易盼来的一天枭的假期就这么泡汤了,除了窝在房间里上网看肥皂剧基本无事可做,一边滑着鼠标嘴里还不停念叨,至少发个消息来呀,或者,或者把我也带去,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脸上烫烫的,像被火烤过一般。
枭家那天来了十几个客人,因为父母租的一室一厅的房子窄小,连客厅那个沙发和凉席床都坐不下,只得去外面团聚吃饭。
枭在CD读书的妹妹也回来了,说是给父亲带了个礼物回来,我问枭,你送礼了吗,枭摇头,一家人送什么礼物啊,一句带过。
席上,枭爸被来客轮流敬酒,本来酒量不好的枭爸免不得喝得满脸通红昏呼呼的,枭作为寿星的儿子自然也难逃厄运,开始轮流给来宾回敬。起初枭还是清醒的,喝到最后也晕乎晕乎了,来客都在笑枭怎么没带女朋友回家的时候,枭笑,拍着胸脯说,明年我爸生日一定带回家,说话的时候声音很大,脸上不知是因为酒醉还是害羞红的像猴屁股。
当然,这些都是第二天枭告诉我的。
吃饭的地方离枭家不远,一路很少人车,远远望去就是一条笔直的马路,马路旁隔一段距离立着一条路灯,发出昏暗的淡黄颜色,特别像深夜里还在亭子里站岗的保卫人员,敬业地站在原地手中拿着一只手电筒。
吃饭的时候夕阳西下,天空却很明朗。吃完饭已是夜幕,稀稀落落的星星挂在上面,像一幅静谧的夜空画。
一众人走出餐馆的时候枭脚下已经不稳,明明走路都开始踉跄了口里却还不停嚷道,我没事,没事,倔强地不要人扶,最后自告奋勇让枭妈陪着一群客人走,他骑着枭妈的那辆自行车车在前面为大家开路。
枭说,他骑上自行车的时候还是清醒的,嘴里哼着歌,车轮跟着他蹬踏板的动作一直转的很快,也不知转了多久,中间的记忆是空白的,直到听到自行车砰地一声倒地,身体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感脑袋才慢慢清醒。
枭妈和一众人是在枭的呼救声中赶到的,本来都走边走边说笑,谁也没有注意到前方那个突然消失的圆点,直到听到枭的声音,才急着奔了过去。
枭的伤分布很广,腿上,手上,脸上,其中最多的就是脸上,眼角,额头。众人赶到的时候被吓了一跳,虽不像车祸现场满地血迹,但满脸的血印顺着脸部往下流的场面还是很惊人的,枭妈着急地蹲在枭旁边安抚他。
就在这时候我接到了枭的电话,当时正在厕所洗澡,由于厕所面积有限只得将手机和换洗衣服放在厕所门口,关上门再加上水流哗哗的声音完全隔绝了门外的手机铃声,直到热水器被关上搓澡的瞬间才听见第二次响起的手机铃。
“宝气···”枭的声音是哽咽的,虽然极力压制,却还是能听见听筒那边传来轻微的啜泣声,“宝气···”
“怎么了?”枭叫了我好几声,异样的语气让我一时间慌了,本来没擦干的手赶紧在裹着浴巾的身子上抹了抹,将手机贴近耳朵,“出什么事了?”
“我出车祸了。”枭说着,随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像个孩子,哭声即使在电话里听起来都那么洪亮干脆。
“车祸?”一瞬间,心跳提到嗓子眼,随即沉沉的往下落,脑子里像电影般闪过许多车祸现场可怕的画面。
还能跟我打电话说话,应该还好。
顾不得考虑老爸在家要围紧浴巾就急忙奔着房间去,一只手擦身子一只手拿着手机,想赶紧穿好衣服去找枭,紧张地连说话都断断续续,不停地往喉咙里吞口水,“你呢···你怎么样?被什么车撞倒的?找到肇事司机了吗?”
“···”枭愣着没说话,似乎在考虑该先回答我哪个问题,听筒那边传来他重重的喘息声和抽泣,背景是枭妈一直在叫‘儿子,儿子’,夹杂着一众人关切的语音。许久,久到手机听筒那边只能听见汽车鸣笛和一片嘈杂后才听到枭缓慢又模糊的声音,“自行车。”
“自行车?”我尖叫,绷紧的弦像被人放下似的终于松了,手中擦身子的动作缓了下来,而后像反应迟钝般笑了起来,笑得直接躺在床上用脚拍着被子,“你确定是自行车?”
“你还笑。”枭的声音逐渐恢复,口气却像感冒时的病人,一抽一抽的,“我到现在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只是上了自行车,等有知觉的时候已经躺在地上了。”
“枭。”我严肃地叫着他的名字,用很慢很清晰的语调问,“你确定你是清醒着给我打的电话吗?”
枭没有回答我,电话那头安静了许多,我听着他轻微的喘息声,良久,枭说,“我要毁容了你还要不要我?”语气认真的不像在开玩笑。
我愣了两秒钟,伸手将旁边的被子盖在****的身体上,“我不要你你可以要我啊,难道你准备不要我了吗?”我这样应着,心底却在想枭的脸部到底伤成什么样,能让他说出这样丧气的话来。
整整一个星期,我没有见过枭,只打电话不接视频,每每提出要去他家看他都被他一口回绝,终于在枭车祸后一个星期在他父母租住的小区见到了枭。和我同路去枭家的是张明,但严格说张明是代表公司去的,而我是厚着脸皮跟着张明去的。
枭家很小,一室一厅,除了厨房和卧室便是一进门处的客厅,一眼望到边。
客厅的沙发旁放着一张伸缩床,枭把枕头枕得高高的半躺在床上,枭妈给我开门的时候枭把脸往枕头里藏,直到我和张明提着水果进了门,他的脸依旧躲在那个泛黄的枕头后面不愿露出来。枭妈笑,说,儿子,你同事来看你了,然后被请到沙发上去坐。
看见枭的第一眼像见到了电影里画满紫色拳伤的特技演员,吓了一跳。枭的手上和脸上都有伤,眼角最为明显,已经随着一个星期的恢复慢慢结疤,结疤处是一片深黄色的圈,只记得枭给我说过他已经几天没洗脸了,所以分不清是消毒的酒精还是没有洗的化脓。
张明嘘寒问暖问了枭的身体状况,枭只是一直笑,说恢复的不错,至始至终不敢看我。
只待了十多分钟张明借口说还要上班我们便离开了,枭踩着拖鞋一瘸一拐走出来送我们。临门的时候我转过头望着屋内,伸缩床上是刚起来被翻过来的泛黄格子被褥,床角是枭的衣物,简单的几件,叠的整整齐齐放在床头。枭说过,他没有自己的房间,这个伸缩床是他唯一的私人地方。鼻子一酸,眼圈差点红,想起了枭给我说他要搬家的那几日拼命找房子的模样。
“走了。”我冲枭笑,笑的眼泪差点出来,然后站在楼梯口望着他,望进他的眼睛里,那双深深的,叫人落水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