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习习,离开左家庄已经一段很远距离,山野里夜晚视线不佳,石见深也不急着赶路,便找了一处背风的小山谷做今晚落脚之所。一路上并未遇上什么狼头寨的歹人,不知李传承所言是否属实,还是他自己运气较好。
吃过干粮,在一颗粗大的树下休憩,看来今晚要在树上过夜了,石见深并不急着上树,黄昏与李传承打了一架,像是有什么明悟,但一时之间石见深却抓不住。
盘膝打坐,心法口诀自然涌上心头。
气运丹田,气海生潮,潮动沸止,初入神阙……
原来这一段口诀石见深还不是十分理解,不过早前与李传承的激斗让他此刻突然豁然开朗,所谓内力真气,其实就是另一种潜藏在身体中的力量,用适当的方法合理的用出,以达到克敌制胜事半功倍的效果。
而掌握了这种方法,就能像运用每一分肌肉力量,来使用自身内力。
一念生,忽然像开了一道门,石见深似乎有些理解了碧海生潮,所谓循环往复,滔滔不绝的真谛。
打破隔膜,冲破丹田桎梏,让真气开脉涌穴,运转周身,化为己用。
一道真气从丹田气海调配,石见深心神集聚,按着心法口诀,第一次开始冲窍,气涌神阙,第一处要穴!
这剑典心法不同寻常,与多数内功心法可谓截然相反,走得是反其道而行之的路数。
而首先打通的,并非十二正经,又或其他穴窍,它一步到极点,先开任督二脉,再逐步冲破其他穴窍,常人要是知道这等事情,非的匪夷所思不可。
这两脉本是最难冲破的玄关,一旦打通,运转真气,几可贯彻全身,本是最难攻破的关卡,这也是无数武人退而求其次,一步步打通其他经脉,最后才冲击于它的缘由,其中艰难,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这世间多少武人练了一辈子武,始终止步在小宗师门槛,究其根本,无外乎就是始终冲不破二脉玄关。
而此心法之妙,当是举世无双。
石见深闭目沉心,对周遭世界再无半点感知,唯有心神伴着那从丹田涌出的一股真气,像洪流一般死命冲击着堵塞的堤坝,像一条奔涌的河水,那神阙穴便是拦路的河堤,河水汹涌而去,一道道裂缝在堤坝上慢慢滋生,可是力量还是不够,石见深再念口诀,另一股新的洪流从丹田气海中涌出,紧随而去,在头一股河水力量枯竭之际,及时填上空缺,强大的冲击力再次涌向河堤,裂缝在一点点扩大,可这股冲击力随着河水的衰竭,再度慢慢无力起来,外界石见深早已额头浸汗,可他根本无法分心他顾,再度调集一股丹田真气,继续义无反顾的冲击……
如此,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可对心神沉浸其中的石见深来说,却仿佛像一年之久,心神俱疲,终于,在第五次运足真气冲击之下,卡的一声像来自身体深处的一声脆响,神阙穴被彻底冲破了!
一股刺痛让闭目的石见深痛苦皱眉,不过片刻便又舒展,一道道真气流向神阙,温暖修复因冲击而有些受损的穴窍,像一汪清泉,流淌山间,终于在空谷聚拢成潭。
丹田之内,真气几乎少了三分之一!
而这,紧紧是冲破第一处穴窍。
石见深苦笑,不过好在丹田气海已经形成,只要不一次用尽其中真气,打坐修炼,便会逐渐吐纳出新的真气。
按照这个进度,如果其他穴窍也如神阙般困难,只怕要足足一个月,才勉强能冲破任脉,运转周天。
石见深自忖一阵,这还是在每冲破一处穴窍便及时打坐补充气海真气的情况下,而且万一以后每冲破一处穴窍,所用真气以倍数增长,那这区区丹田气海,如何去弥补所需的汪洋大海空缺?
石见深很无奈,因为有太多问题无法得到答案,如果有剑门前人修炼心法之经验借鉴,那么一定事半功倍少走弯路,可惜却并没有如果。
只能一步步按部就班,走一步看一步了!
睁开眼,汗水早湿透了衣衫,不过石见深精神却仍然亢奋,破穴之后,一扫方才疲累,只感觉体内充盈着取之不尽的力量。
月色迷离,夜晚的空谷显得格外森然,不知潜藏着什么怪物,时不时能听见那咕咕怪叫的声音。
石见深这才有些后怕,要是方才沉神之下被什么野物偷袭,不说走火入魔的后果,只怕小命也难保。
思索之下,忙爬上树,用柴刀砍掉多余的枝桠,选了一个平稳的枝头,再度盘膝而坐,因为受过山里风寒的苦,又从包裹里把兽皮衣紧紧披上,确定自己不会掉下树去,这才再度凝神闭目,打坐吐纳起来。
月亮高挂枝头,枯枝简影下,石见深坐在高树枝头,如老僧入定,不感它物。
偶有一阵山风吹拂,吹得枝叶沙沙作响。
山野俱寂,唯有荒林野兽间的嘶嚎耳语。
这一夜,石见深一心沉在冲破任脉穴窍之间……
当第一缕晨曦照下,天泛鱼白,石见深缓缓睁开了眼,虽然一夜未眠,可此刻他的精神状态却十分之好。
“一气生始,勿相不尽……原来如此!”轻轻握拳,内力由心激发,顺着穴窍流转,最后传递到手中,握此拳,便如握住整个世界,石见深从没有有如此意气风发的自信!
他的任脉当然不会一夜之间便打通,不过这一夜的努力却也没有白费,至少打通了大半,石见深还发现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尽扫昨夜疑惑。
原来冲窍所用真气,并非全部被消耗殆尽,有很大一部分因为冲窍,而弥留潜藏在了穴窍之中,穴窍一经冲破,心念一动,经脉运转,真气自然随心所欲。
所以石见深才能一夜之间冲破任脉大半穴窍,不是他勤能补拙,丹田气海真气充裕,而是其中另有此隐秘。
神阙穴后,冲击那些穴窍也并不算太过困难,反而因为石见深越发心神内敛,而显得更是得心应手。
或者此情因人而异,从璇歆口中,石见深也听过天资根骨一说,不过他自己到底算不算天赋异禀,因为并无比较,还有待商榷。
但不管怎么说,此刻石见深拥有了前所未有的信心,离目标无疑又更近一步。
一个兔起鹞落,翻身下树,身手之敏捷让石见深也吃了一惊,不仅如此,好像冲穴之后,耳目感知更加敏锐不少。
枝头一只麻雀刚被惊起要振翅飞走,石见深眼疾手快,地上飞快抓起石子就向它掷去。
正中目标!
啪嗒麻雀应声而落,几根羽毛飘飞。
“干粮也吃腻了,正好就拿你开开荤!都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可惜在下是早起的人儿有鸟吃!哈哈——”
石见深眉飞色舞,没想到冲窍之后如此利落,大有焕然一新的感慨。
方才那一掷,用了两分气力,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理,却没想到如此精准,如此感知反应,从前石见深哪里敢想。
“又准又快,简直绝了!这还只是随便扔扔,若是扔出全力,那……这招说不定日后有奇效,山林里早晚总会和野兽照面,应该多收集些石子在身上,说不得有不时之需呢!”石见深念头一动,当下就有了计较。
捡起麻雀,摇摇头,“就这么点肉,可怎么够吃?诶,反正顺手练练手,鸟兄弟们,你们可别怪我啦,生而为鸟,这是你们的不幸,我也有我的不幸,都是天涯沦落人和鸟,大家就彼此照顾,彼此伤害吧!”
心情舒畅,大笑一声,从地上拾起不少石子,一时之间山谷野林里,时不时枝冠摇动,落羽飞飞。
小半个时辰,石见深已经收获了十多只各色鸟雀,有大有小,其中麻雀最多,其他石见深都叫不出名字,找了一个水潭,全部洗干剥尽,又找来枯枝燃物,点了火折子起火。
啪啦啪啦,只一会功夫,十多只串在竹枝上的鸟肉便烤得金黄流油,让人食指大动,石见深这回准备功夫做的可足,从包裹里摸出一小包调料取了一点撒上,顿时本来便肉香四溢的烤鸟肉更是香味扑鼻。
哪还能忍得,顾不得烫石见深便开始大快朵颐狼吞虎咽起来,说起来,自从修习了心法之后,这食量是一天天见长,让石见深很是费解,道家人不都动勿辟谷清修么,自己如此,他们难道迥异?要是人人都跟他自己一样,这般吃相,还哪有什么高手风范,前辈形象?
不过都是无聊臆想而已,食量增大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长了气力,强了身体,就是目下山野里,有上顿没下顿青黄不接,不过好在有了手投石绝技,日后再不济总能打些鸟儿来吃。
一顿鸟肉吃得石见深志满意得,又喝了几口水潭里干洌清甜的山泉,恨不能美滋滋再睡个回笼美觉,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
短短休憩一会儿,养足精神,石见深收拾好行囊,辨了辨方向,向西而去。
这一刻再没有了初入山林里那艰难求生的窘迫,石见深很明白一切缘由都是拜谁所赐,越发向往那神秘的仙门道派,当然,还有朝思暮想时时挂念的龙若幽。
一路向西,白日赶路,夜晚寻到安全落脚处便打坐练功冲击穴脉,石见深已经打定了主意。
希望在到达有鸣山前,能真正练到心法这前三层的极致,一气灌周天。
那么登山之试,多少应该有些把握。
记得璇歆曾说过,那上山之路的考验,应该困难无比。但不管怎样,一定要登上有鸣山!
一处坡顶,左家庄群山环抱,袅袅炊烟尚若隐若现,平日里,这时候庄里人家该烧火煮饭了,回望之下,石见深心里还有些记挂,但想到游侠儿的身手,又多少有些安慰。
真有歹人会来破坏这平静山庄的清闲?
石见深在一刹那有重回左家庄的念头,不过很快便又回神,别说李传承,只怕真动手,他连左山都打不过,回去又能帮个什么忙?要是真来那些亡命之徒,回去只怕只会添乱罢了,有时候多一个人还真不是多一分力量,倒会多一个累赘。
又想到锦瓮,石见深突然大好的心情变得糟糕透了,只想尽快赶路!
希望左家庄无事,希望锦瓮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怖,希望小慈你别怪我……
石见深叹口气,再不停留,背着朝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