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岗子,这里是一处小山坳,在山坳下便是那条直通天幽城的官道,说是官道,不过也就粗通两辆马车并排而行的土路,一路向西去,便可直通天幽城,朝东则是向着西楚镯州腹地深入,或许会途经那个与龙若幽她们分别的山洞地脉。
耽搁一夜,兜兜转转,石见深还是到了这里,他的方向自然在西边,不过他并不打算走这官道,更不打算进天幽城去,一切惹眼的举止,一不小心都会惹来麻烦,石见深生性谨慎,一番遭遇,更让他不得不步步小心。
既然是向西,那便在这山野里行进,石见深这次准备充分,他相信自己能很好的在野外生存下去。
“从天幽城到那怒江之畔,还有至少八百里官路要走,若是山野行进,这路线只会更远……”石见深苦笑一声,旋即又摇摇头,“死都不怕,还怕走路?”
在左家庄知道了大概路程后,石见深便早打定了主意,“走吧,走一点便近一点,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石见深眼神坚定,挎好行囊,望了眼官道,摇摇头,转身正准备深入山林,身后却突然响起了稀疏的脚步声和谈话声。
一怔之下,飞快回神,张目一扫,从方才他来的方向,那条山林小道上,两个略微有些眼熟的身影慢慢在接近。
石见深犹豫片刻,旋即抓起行囊飞快窜向身旁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脚步一蹬,双手着力,几下爬上了树,躲在枝繁叶茂的树干枝桠中。
这树长得茂盛,枝桠分叉极多,借着枝叶冠丛的掩护,无心之下,又有谁能发现这树上藏了个人。
石见深很狐疑,怎会有人从那个方向来?那不正是自己从左家庄出来的小路吗?难道当真被李传承言中,他们是……
不对,这两人身材体型瞧着眼熟,自己一定见过,要是那些歹人,自己又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躲在树梢,石见深心里泛着嘀咕。
待到那两人到了近前,看清二人相貌,石见深这才恍然。
“原来是他们……”
这两人是两个壮实汉子,论身材体魄,只怕唯有左山能压他们一头,而这两人石见深之所以眼熟,正是因为他们皆是左家庄的人,同左山一样,都是左家庄里的猎户,石见深昨日还在左家庄祠堂里见过,依稀记得,那个长着小胡子的叫左烈,另一个高眉梁的叫左熊。
这两人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一路也走得谨慎,时不时东张西望,等他们到了黄粱岗这边靠近石见深藏身的大树,看见了岗下那条官道,他们脸上才露出了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不过目光里四下在道旁打量,又显得有些神经质。
石见深皱着眉,藏在树上,虽然好奇两人为何出现在此,不在庄里小心戒备,他却并不打算现身。
“我说二哥,你说咱是不是都给吓怕了,这一路上,别说人,别说什么埋伏了,鬼都没见着半个!”
终于在仔细观察了附近情况,确定并无不妥之处,官道又近在眼前之于,那小胡子左烈抱怨一声。
叫左熊的高眉梁汉子摇摇头,“小心驶得万年船,狼头寨恶名在外,谨慎些总是好的。”
“屁的狼头寨,全叔是人老胆小,一个来历不清不楚的臭小子信口雌黄,吓得全庄一个个胆战心惊,我瞧着那小子才真有问题,我都怀疑谢家村到底有没有真出事儿呢!全叔还一再告诫我俩小心埋伏,埋伏?埋伏在哪儿呢?鬼毛都不见一根!”左烈哼哼着。
“没有才最好,难道你还真希望突然跳出两个人来?你小子就是缺根弦,全叔让咱们尽快去天幽城报个信儿,顺便打听打听谢家村的事儿,为啥是私底下偷摸的,谁都没告诉?这不一防着狼头寨,二防着那来历不明的小子吗?这世道,非我族内,谁都不能信!”左熊板起脸孔。
那左烈一拍脑门儿,“我说呢!那天祠堂里全叔还说什么近来谁都不要出庄,转头就让我俩出来了,原来打得是这算盘,啧啧,真不愧是咱左家庄的老辈分,这心思,深呐!”呵呵笑起来。
左熊骂咧道:“你以为都跟你个山猪脑袋一样缺根弦?别说废话了,记着咱们的任务,庄里还等着消息呢!”
说着左熊迈开脚步便朝山坳下的官道走,左烈忙跟上,两人都带了家伙,腰上都别着斧子和猎刀,不过可能一路的风平浪静让他们都放松了心思,也不像刚才一直紧张兮兮的把手搭在腰上了。
眼前官道在望,又大白天的,虽然这里偏僻,不过到底是光天化日,难道还真有贼人会突然杀出来?
左烈跟左熊两兄弟是不信的,石见深也等着待他们走远看不见,才下树继续他的行程。
原来他们是左全老庄主让他们去天幽城打探消息和报信的……
不过好像也跟自己没有关系了,最好一切都是一场美丽的误会才好,什么狼头寨,什么强盗土匪,要真没有这回儿事,那才真是好事。
石见深笑笑,不过片刻之间,忽然一拍脑袋,“不对不对!坏了,万一那李传承真跟老庄主怀疑的一样有问题,故意带去假消息……左家庄岂不是!”
极有可能啊!
以他那身手,万一他当真是狼头寨派进左家庄挑动人心的幌子,左家庄岂不危险!
石见深面色大变,脑中回想昨日种种,那游侠儿李传承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又摇摇头,那游侠儿虽然轻佻傲气,但言行举止,也并不带半分匪气,昨日他说到恩人不幸惨死时那种悲哀,瞧见小慈时那心动呆痴,又跟自己动手谈及他剑法剑式时的骄傲,种种,如果……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真的不幸言中,那……李传承真的是石见深这辈子见过演技最好的演员了!
左家父女对石见深有救命大恩,前者决定离开,虽然嘴上那么说,可心里石见深还是十分愧疚的,如果他真的能帮得到左家庄,他一定会留下的,不留下遗憾,让以后的良心受到拷问,可他自己都一大堆麻烦没有解决,更自认没本事顾到旁人,还怕自己牵连到旁人,所以才要走。
决定离开,其实不仅是他身负血仇,潜意识里,他不想沾染到左慈,有负于人。那时更因为多少对游侠儿有些信任,觉得不管怎样他也会保证左家庄的安全,可现在……
如果李传承真的有问题,这个选择题又该怎么做?
回去,提醒告诫小慈父女,希望不要太晚?
置之不理,抱着侥幸心理,继续西去?
石见深陷于矛盾之中。
如果他此刻能有如青尘那般的手段,又岂会如此纠结?岂会对一个可能会是坏人的李传承生出忧虑?
实力,实力!
武功,武功!
石见深第二次对拥有绝世武功生出如此强烈的欲望!
“难道,又要当一次逃兵吗?石见深啊石见深,你是如此无用!”
石见深仰头,透过枝叶间隙望向天空,仿佛能穿越时空,看见那晚石府地道内,那惊慌失措,仓皇逃命的他自己!
“至少他说得不错,留是留着命了,可是有什么用,苟活而已,死去的人已经死了……我,还有再失去谁?”
石见深闭起眼来,“不,不能再逃避了,纵是千万借口理由,怎么过得去心里那一关?万一......一个区区李传承,一窝区区山贼而已,如果连他们都面对不了,以后又怎么面对比他们强大百倍千倍的锦瓮?面对整个大昭的主宰,龙若澄?”
这一刻,石见深忽然有些明悟,难怪青尘当日对璇歆所说,修道之人,生了心结,势必万劫不复。
石见深自从修习了玄天剑典心法,潜移默化,心境不知不觉越来越契合道门中人。
或者不该这么说,他本性如此,只是一直以来龙若澄就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不管承不承认,心中多少都潜藏着忌惮忧虑和畏惧,只是种种情绪,都盖不住那股浓浓的恨,那股滔天的恨。
此刻被左家庄一系列变故刺激,反倒让石见深重拾了久违的本性,那阔别已久的勇气。
生死之间有大恐惧,之前,石见深丢了自己的一些东西,现在,石见深决定去把它找回来。
“你等着,我岂会就这么轻易死在这儿!区区山贼,就不信还能要了我的命!若连你们都斗不过,真死在你们手上了,那我也就别再谈什么报仇雪恨了!”
石见深突然充满了热血,斗志昂扬。
只是万万想不到,这边石见深刚刚恢复信心生出斗志,那边左烈和左熊在官道上却出了状况!
几个身上裹着药布的汉子,不知何时从哪里窜了出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几个汉子人人手执利器,横眉冷眼,一个个满脸横肉,不用说都知道不是好人!
占着地利之势石见深看得清清楚楚,左烈和左熊,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小腿肚子已经开始不由自己的激烈打起了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