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的事,总是让人捉摸不透,石见深想走,却被人拦住了去路。
这时已是黄昏,石见深也已准备好了踏入野外的行囊,可刚刚顺着庄后小道出了左家庄,一道人影就拦在了面前。
一身破旧藏青色武士服,腰间挎把用破布包裹的铁剑,算不上相貌堂堂,简单梳洗后眉清目秀。
游侠儿,李传承。
“兄台果然要逃之夭夭了?”
石见深皱皱眉,“你我素不相识,在下何去何从,又与你何关?”
李传承双手抱胸,冷笑,“不,事关左家庄生死存亡,你的去留,与在下很有关系。”
石见深挑眉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传承凝视石见深片刻,“三教九流之辈我也见过不少,但像兄台这般养气功夫练到如此神华内敛,深藏不露的高手,在下还是比较少见了。”
石见深笑一笑,“我想李兄误会了,在下并不会什么养气功夫,更不会什么武功,这所谓高手,更是荒谬。”
李传承摇摇头,“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早前我便心生怀疑,你虽然骗得了左家庄上下一干人等,却骗不过我李传承的眼睛,不说你那说辞疑点丛丛,真正身怀武功的人,他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同是练武之人的注意。”
石见深苦笑,“兄台真的误会了,在下真的不会武功,只是其中根源,却不能对兄台坦言。”
看来这游侠儿,当真不凡。
“多言无益,说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的同伙都藏身在何处,你们准备何时对左家庄出手!”
李传承突然板起脸来,一副蓄势待发的姿态。
石见深是真的懵了,这小子看来是铁了心怀疑自己是狼头寨的奸细了。
石见深也是有些气闷,这小子好生不讲理,却不知他凭什么就一口认定了自己有嫌疑。“李兄能否动脑想想,如果我真是歹人,左家庄只怕早已遭了难,还能等到李兄来此吗?在下不过另有要事在身,不想在此节外生枝,多惹麻烦,李兄何必咄咄逼人?”
“哼,谁知道你们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卑鄙伎俩,看来我不出手,你是怎么也不会承认了,既然如此,那我便打到你招认为止,一切阴谋诡计,在我李传承面前,都要你无所遁形!”
‘噌’的一声,布鞘一震,李传承拔剑在手,斜指石见深。
他摸不透石见深深浅,又负伤在身,不敢有一丝大意,凝神而视,集运内力,并不仓促出手。
八百年前,一统天下的大夏朝出了个项凡尘,被誉为天人转世,他功参造化,终过天门飞升而去,在世间留下一曲传说,更为世间武夫点明了一条道路,无论练武修道,皆分两个层次,先天成圣,后天宗师。
以一气破甲多寡分武夫之境,三教化九流,窥先天则超凡脱俗成圣,次而后天巅峰,一流高手已是武道宗师后天极致,二流三流往下,境界高低,以一气破甲界定。
世间武夫大抵登堂入室在普通人眼中已算是高手中的高手,且并不常见,不过也只被项凡尘贬为二三流的好手,至于其他下九流的武人,在其眼中更是不外如是。
勉强能被他看上眼的,那些武道修到后天极致的宗师,在其看来,虽说还是脱不了俗气,但已经无限接近窥悟天道的门槛,其实不管武夫还是三教中人,大道极致,都仍是一条悟道之路。
世间宗师有多少?这个问题几百年前曾有人产生浓厚兴趣,并付诸于行动,创立了盛名赫赫的大夏龙榜,把世间所有高手归纳其中,拟定排名,当时入宗师境之人,无不是各门各派成名多年的老怪,不过大夏分崩离析之后,辗转而今,各国都有自家江湖,这大夏龙榜虽然尚还存在,但也名不副实了,而到今时今日,也再没有了那个兴笔话江湖的撰榜人。
李传承心存谨慎并无不妥,再他看来,面前人虽然看似年轻,但过往所见,能有这等气质气势之人,神华内敛,忍气不发,一看便知其身怀绝好内力,当然不可能会是那些粗通武技的下九流好手,只怕最差也在武道登堂入室。
虽然得了恩师传承剑式,但李传承自家知道自家事,自己毕竟练武时日尚短,内力修为更是短处,恩师的通天剑法,时至今日也发挥不出全部威力,对付一般武夫尚还勉强,若是对上修为深厚的高手,结果也只是自取其辱而已。
不过李传承却也不信,面前人年纪轻轻,与他年纪相仿,再是打娘胎就开始练武,功夫也绝不会强到哪里去,凭着绝妙剑法,自有信心一战胜他。
石见深其实又哪会什么武功,不过机缘之下,修出了剑门心法所谓的丹田气海,不过他其实也不清楚这之中的厉害,什么神华内敛气质不凡,不过感觉比之从前,变得更加耳聪目明,感知强横罢了。
其实石见深并不清楚此刻他自己的状况,就仿似一汪盈满的湖水,源源不断的水源在入注,水位在不断的暴涨却没有疏通之处,在这等情势之下,若是能开辟出一条任湖水流淌的通道,如此循环往复,自会生生不息。
这也就是眼下石见深并未领会到的心法修行第三步,开脉涌穴。
碧海生潮,化为己用!
此刻石见深像一个身怀巨富的孩童不自知,因为他不知如何使用这笔财富。
而李传承看出了他身怀财富,所以李传承谨慎,而石见深苦笑。
“你到底想怎样?”石见深紧皱眉头。
“此话不该我问你才对?”李传承在等一个气势的满沸。
石见深很想骂娘,“我不会武功,我认输可以吧?在下可以当天立誓,与狼头寨恶徒绝无半点关系,更对左家庄没有任何不良企图,如有一言半句虚假,让我肠穿肚烂不得好死!”石见深一脸认真,并指立誓。
李传承哼一声,“赢了我,我就信你!”
一声哼罢,气机早已流转,酝酿许久的气势,这一剑雷霆万钧,像祠堂里他对左山出手一般,不过更快,更准,更狠!
又极为灵巧!
原来早前在祠堂里时,李传承并没有用内力,所以石见深总觉得差了点什么,而现在,这一剑,气机牵引,气势凶猛,让石见深有一种避无可避的错觉!
要是莫名其妙死在这游侠儿剑下,那才是冤到极点!
这一剑,让石见深又想起溪水边遇见野狼那一幕,生死存亡,不反抗,只能等死!
“欺人太甚!”
石见深怒喝一声,比从前早已大为灵巧的身形随剑而动,右手行囊一带,同时连连后跃,呲的轻响,那冷冽剑芒划破了布囊,去势不止,石见深眼急身快,再度后跃,堪堪避过。
胸口一凉,原来衣服被刺破一道口子。
哗啦声响,布囊里的东西散落一地,里面有御寒的兽皮衣,一些草药,许些干饼,还有其他零零碎碎,都是石见深准备多日的野外生存物资。
“你还能避过几剑?不出全力,今日必然让你命丧当场!”李传承挑了挑眉,有些生疑,虽然石见深身形灵活,却全无章法,本来他已想到许多手应对石见深反击的后招,却不想他连这简单一剑也躲得狼狈,李传承还以为他尚故意隐藏实力,一剑后没有再继续出手,哼声道:“莫不是小看我李某人,大可不必,再不尽全力,三剑之内,必取你性命!”
石见深忍不住后背起了寒毛,刚才那一剑,要是反应再慢上两分,只怕已经血溅当场了,此人真是无理之极,欺人太甚,但如何可就此凭白死在他手里!
石见深转动大脑,也想不到脱身之法,气极恼极,“在下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再三言明不会武功,一再相逼,恃强凌弱,兄台如何还配扬言自己为侠义之士!”
“哼,不见棺材不落泪,会不会武功,你当我试不出来么!看剑——”李传承捻手斜挑,一把铁剑寒光熠熠,漆黑明亮的眸子一凝,锋芒直挑石见深左心。
“你奶奶的!”石见深忍不住都爆了粗,这楞头小子真是油盐不进,自己好话说尽,却根本不起作用,眼下情况,真是万分凶险,铁青着脸,石见深从腰间拔出准备在野外用的柴刀,“想要我的命,那就试试吧!”
被逼出狠性,石见深身负血海身仇,很久之前本来也不是什么善人,他怎会容忍自己莫名其妙的冤死在李传承这楞小子手里!
一发狠,反倒没了畏惧之心,福至心灵,那剑式走向,忽而却越发清晰。
石见深根本没练过什么武功路数,更别提什么剑法剑招,不过不管前世还是今世,在之前,打架斗殴都是家常便饭,不会,那就随机应变,有样学样。
石见深也捻手挑刀,动作与李传承方才如出一辙,不过区区柴刀,又怎比得李传承那锋芒毕露的铁剑,说时迟那时快,叮的一声,铁剑先至,石见深反应之快,竟用柴刀本身宽厚的刀面,电光火石般挡住了挑向左心这一剑。
“嗯?”李传承低咦了一声,却是石见深报之以礼,一刀挡了一剑,趁李传承欺身而近,反手便同样一招柴刀递向李传承左心。
飞身一脚,李传承踢在石见深肩膀,让那柴刀失了准头,石见深收势不住,向一旁踉跄。
“有意思,有意思!”李传承大笑一声,“不过你这破刀,怎学得像我的剑式,小儿学步!”
“你奶奶!屁话真多!”
石见深怒骂一声,肩头挨了一脚可不好受,操起柴刀就向李传承砍去,很传统的流氓架势,也没什么章法,就是一个当头砍。
轻松挑剑,便挡了石见深的刀,李传承还有功夫说笑,“这又是什么刀路,市井打架?啧啧,原来你根本不是什么公子哥,活脱脱就一小流氓。”
一番动手,李传承倒也看出来了,这姓孙的还真不会什么武功,不,该说他不知怎么身怀内力,却全然不会武功路数,当然,除非他仍在伪装,不过这种可能只怕很小很小,习武之人,武功招数这种事,是很难掩藏的,除非两人修为实在相去甚远,不然绝对不会看不出来,李传承当然不会认为石见深修为高到连他也看不出的地步。
至于他因为什么机缘而导致体内产生了不俗内力,李传承倒很有兴趣,不过他大致也判断出,只怕此人当真与狼头寨没有什么牵连,那些强盗土匪头子可没那么大方,舍得把自己内力传给外人。
这世间总有稀奇之事,机缘巧合下,什么都可能发生,石见深的内力从何而来,李传承感兴趣,却也没有太大的兴趣,各有各的缘分,就像他自己也遇见了他师父。
到此刻,李传承心里只是还对这让左姑娘看重的臭小子一点说不出的嫉妒而已,更想知道这臭小子到底何人。
“如此内力,为何就给了你小子,可惜了。”李传承又一脚踹在石见深胸口,摇摇头。
他自始至终相信,肯定是机缘巧合,或者高人相赠,或者误食灵药,这姓孙的小子才能拥有这身内力,从没有这是他自己修炼得来的想法。
这世间武功,李传承还从没听过,有如此独特专修内力而外家路数一概没有的功法。
这当然怪不得他,一来这本是隐世玄门玄天剑门的玄妙心法,二来石见深修习的根本就不是完整的心法,不过他至少猜到了一半,石见深确是误食灵药这才得了不俗内力,生出了丹田气海。
“不打了,打一万年你也打不过我,原来你还真不会武功。”李传承又一剑挑飞石见深柴刀,收起戏谑,摇摇头。
石见深面色微红,一番‘激战’因为体质改变的缘故,倒也没有大喘粗气,怒骂声声,“你姥姥!老子早跟你说我不会武功,打也是你,不打也是你,会武功很牛吗?欺人实在太甚!”
石见深是真的很愤怒,不过他也绝不会傻到继续跟李传承死缠烂打去论这个理儿,他还有很多很多事做,根本不想在此跟他多费口水,要不是他拦着,石见深早走远了。
“眼下我只想知道,你到底何人,为何出现在此?你这一身不俗内力,又从何得来?嘿,要不是有这内力傍身,这几脚也要让你伤筋动骨。”李传承包裹好铁剑,重新挂在腰间,有条不紊道。
石见深瞪他一眼,“你管得着吗?总之我对左家庄绝无恶意,哼,今日如此相欺,李传承,你这名字我记下了,你这人,我也记下了!”
眼下石见深真的狼狈,身上破了许多口子,也多了许多脚印,不过倒不至于见红流血,而这一切都是面前楞头小子所为,有道是青山绿水,后会有期,这番教训,石见深可真是记在心里了。
蹲下身收拢着散落一地的干粮衣物等物资,虽是气恼面前愣小子,石见深却也心知,他方才是留手了,不然自己只怕更会狼狈。
到底这小子虽楞,但也算是光明磊落,方才一番刁难,不过也只是对自己有些疑心所致。
石见深实则虽气,却并没有对李传承生出恶感。
“可惜了,你走吧,希望你不要就此白白丢了性命才好。”李传承也不再多加拦阻,“想找我报这一剑之仇,嘿嘿,等你有命再见我才说这大话吧。”
总之不管此人到底是谁,只要不牵扯到狼头寨,他的去留,李传承也不甚在意,至于他一番记恨的话,李传承还真没放在心上,就他的身手,想要在自己身上找回场子,嘿,还不知得猴年马月。
出了庄,能不能保住小命都还两说。
大敌当前,李传承也没有继续跟石见深纠缠不清的心思,他出了庄倒好,不免得到时手忙脚乱,又为那姑娘与他眉目传情而分神。
“好狗不挡道!”
石见深收好包裹,怒哼一声。
李传承笑笑,侧身让开路。
黄昏日落,一场闹剧终没有阻止石见深离开左家庄。
到夜深时,他已经落身山野中,却并没有向那条通往天幽城的路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