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会停止对自己的思索。
我意识到还会不会有另一个他或她又在看着我呢?谁能保证,没有和我们一样的人,我看不到他们,可他们也看不到我。永不相交。每天所拥有的仅仅是“经过”。我们的行进,又是何种力量推动呢?
时光划过,总在不知不觉之间。
“源,你最想做的是什么?此时此刻。”我们三个都抱着膝盖。席地而坐。
“其实我还一直想真正体会人的意义。恩…我的意思是蓝翼上的人。”
“生走到死的交替还是什么?”
“不不不,我不认为生死会是交替,生死就像人生的轨迹,一点点传承,行进,拥有意义,怀着纪念。死亡,会在生机中延续。”我闭着眼,轻轻说道。
此时此刻,蓝一从眺望远方的目光中惊醒,蓝二从遥远的天际一蹿而下,却没有任何声息。他们先是皱眉,然后默然。
“那你……”欲言又止。
他们竟出奇地一致,不再发问。
很久后,蓝一开口了,“你变了,源”。
“人生或许真的一个循环吧。”蓝一不知是对谁的低语。
“你不愿看到消逝,所以这样看?”蓝二却有些激动。
“我最开始一直不懂,为什么排行榜首位的你,最后要来到这里。”蓝二抿着嘴唇,眼神深处已经不再平静,说道。
“原来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曾经的你,和那无尽的晶息之悟。”
“我们一直在猜你会在这里最想看到的,做到的是什么,蓝二以为是破了这天,而我以为是让我们告诉你一切。”蓝一亮了亮眼睛,仿佛有了一点亮光在他的心里。
“不过,你居然最想做的,是想真正在蓝翼生活。”
我还是被他们这长篇大论吓了一跳。
“这....虽然不怎么好理解,你们觉得怎么样啊!有什么不对?”我有些茫然。为什么他们的反应这么大?
“我也想回仙界啊?你们能不?”
“这……”他们两个都愣了。
“没什么,还是看看人界好。”蓝二罕见地有些低沉。
“哈哈,不过你还是有点柔弱!”蓝二脸上突然的笑容再次让人那么无言以对。
又会有几次机会去想自己的未来呢,既然不知明天的样子,何不只在意今天的意义?我只觉得有些遗憾藏在心间。
“我想体会人的一生。感受诞生和行进,看时光在行进中渐渐流逝,沉淀的是到底又什么?”我对着他们,说着自己。
他们对视一眼,同时点头。
“喂,源,这是选择题吗?我们怎么选啊。”
“蓝二,你怎么就就没蓝一的觉悟呢,你看蓝一就不怎么多问。我是很强的,你自己也承认了的啊。看缘分吧。”
蓝一有些愕然,“源,这可不是啊反正我没事做就看到你整天晃悠,就是这样啊,你可不能说我是粘着你啊!”
……
我们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越来越像蓝翼上的人了。
一切尽皆转眼之间。大友已经好几岁了。因为我想,无法体会,看看人,也好。我们开始近距离地一直待在蓝翼生活的人群中。
依然记得那天我依然只是散漫地行走,我无法体会季节的变迁和事事的起灭,但还是看到了那张温和的笑脸。那是一张朴素的脸,或许并不像那些五官美丽的女子那样让人心生期待,但看到这女子和她小心翼翼护着妻子的丈夫,微低着的头饱含了无尽的幸福与等待。我知道,这将是我永远镂刻在心间的又一幅画面。她已经身怀六甲了。
接着便是大友降临这个世间,伴随着在外守候的人紧张后的欣喜。
那个男人守候在妻子的身旁,看着自己的妻儿,仿佛佛又在自己的世界揉进了更多无限的情感。男人的嘴角依然有些稚嫩,却微微扬起,是笑容,也是对未来的憧憬和责任。他们给他们未来一辈子都牵挂的儿子取了名字。名字将会伴随他的一生。也就是我叫的“大友”。
当然蓝一蓝二又有些不同意见,于说着说着我干脆把他们的名字也稍稍修饰了一番,听着听着他们实在听不下去了只好妥协。他们两个都抱了抱大友,虽然我们所在的虚假世界,不能改变甚至任何蓝翼的东西。但他们了两个却似乎有驾驭真实与虚幻的能力。
也只有我,只好在心里默默地祝福。
于是大友的人生,就此展开,有属于自己的灿烂,也有伴随的种种荣光,伴随的,又有逃不开的无奈和辛酸。人生如梦里的回忆,展开得如此迅速。
两年后,大友有了个终生陪伴的伙伴了。大友的弟弟出生了。自然的很,我们都坚决支持,“小友”也应运而生。
大友理所当然地比小友长的高些,而且一直都要高些。你看三岁的大友,那肉嘟嘟小手,却比起还没开始走路的小友,那还是大的多了。小友正打算开始学走路,颤巍巍地想跨出一步,大友一个巴掌轻轻一拍小友,小友就“咚”的一下趴在了地上,伴随着铿锵的“咳..咳..啊..啊”的哭声,于是大友又得身不由己地被妈妈打几下小屁股,两个孩子毫无顾忌的哭泣,响彻天地。我有些憋不住想笑,却是这“大友二上仙”忍不住了,于是又是一阵大笑。这里面,会不会有我们的影子呢?
作为妈妈的她还是那么温和,眼神之中如最美的星辰,看着儿子在地上,随时忍不住地担心摔疼孩子,冷着孩子…此时男人已经外出奔波了,我透过远方看着他,他还在一片树林里,他是那么地专注,拼命地想要将超过他体重的重物扛到对面的小村子。他扛的不是责任,而是无尽的眷恋与寄托吧。他偶尔抿起的唇角,是因为这个的吧。
大友沿着时间的脚步一点点转变,而我只是他路边永远看不见的路人。
大友开始去书塾了。刚开始却是一点都不习惯,眼睛总瞟着外面飞舞的蝴蝶,和一顿一顿飞舞的蜻蜓。停不住想要跳跃的心情。只期待着,“回家了一定拉着弟弟去麦田里捉蜻蜓。”可回过头看到和他一样大的伙伴都在听着教书先生的指点,大友又性子里又涌出倔强。努力地挺直腰板,认真地识字了。学堂间隙,大友又开始四处狂奔了,就像春天里漫天的柳絮,大友飞舞的不是脚步,而是那轻盈的心。“大友,我们来斗牛了。”于是两个孩子又开始扯着袍子在地上打滚,大友力气总不怎么大,就失败了,大家都说大友长的像女孩,大友可不怕这些说法
“像就像,又能怎样?”而那个时候,我正在他面前,触不到他,但看的到。蓝一蓝二又到处跑着,去追那个小小的弟弟去了。只留下我,对着大友憧憬和羡慕。却没来由地觉得那么熟悉。
……
我的确是仙。岁月流过的同时,带走了无数的东西,也沉淀了无尽心怀里的纷乱触动,留给每个人。一晃五十载,我依然是我,蓝一蓝二面容也什么都没有变。可这毕竟是表象。他们的身影,又淡了很多。为什么,他们在变得越来越虚弱。
没有最强的人,其实,只是尽着力,不愿让人揭开,掩饰着自己那样的脆弱。
从我来到这里,其实我心底一直自认强大无比,直到某天,却败给自己,败得那么彻底,无方可解。
五十年,又是多少个春秋之间的交替在飘落。大友的面容已经改变了。这就是规律,是自然,大友门前的那颗树虽然有些痉挛,但依然强壮,可人与事,皆非。
大友的头发已经过了正冠的年纪了,只标标准准地戴了一顶粗布浅帽,他身边站着他的妻子,一个平实却同样伟大的女人,他的身后却站着两个正值壮年的青年人,是他的两个儿子,他的两个儿媳和几个孙子孙女儿也都在这里,小小的屋子里仿佛挤满了人了。
以前肩头扛得起万钧的他把一生的精力都交给了身后的两个儿子,大友和小友,就像坐在床侧的那个他,和躺在床上的那个她那样。大友好难受好难受,只觉得空气中弥漫了风雪般的刺骨,没来由得心疼。大夫摇摇头就离开了。大友只是强忍着情绪,压抑着….大友这一生,对他和她,那赐予了生命的两个无穷伟大的人,尽着全力地想要给他们更好的生活,总在想着,却真真正正陪在他们身边的时刻,屈指可数。因为,他没有选择。
只在回想时会那样痛心,床侧的那个他早已佝偻,透露出岁月簌簌悲伤的一面。大友真的没有选择,却又只能四处奔波。大友最怕看到他们的背影,可现在,大友身体在抽搐,怕是,要远离他了。他永远再也见不到那张脸。
有一天,大友也会走上看不到的路,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大友的脸我看不到,不是不能,而是我,怎敢孤独在角落里直面这残酷!
那无尽的一种情绪,仿佛从心中开始迸碎,传遍全身。我仿佛就是大友,我好像看到了曾经的某个时刻。
我已经看不到大友了,我只是感觉那种想要破体而出的压抑。像是有一只大手,真正碰到了我内心一种难以克制的东西。
“我不要,我不要这样的结局,我不要。啊!…我不想响天彻地,不想强大到用责任证明自己,我绝对不会让父母离开我,我不要,我绝对不要,我不要!心开始撕裂般地疼痛,已经承载不住地开始颤抖。我已经难以呼吸,难以压制的痛苦弥漫身体。我不想看这天,我不要这一切,这些,我都不要……
然后,眼前一黑。我居然,不知不觉地,还是倒下了。
黑暗之后,是光明,还是一点颤巍的星光呢。我睁开了眼睛。依然还是熟悉的蓝一蓝二。他们陪伴着我,已经差不多六十个年头了吧。繁华沧桑,都在静静更替中,但他们依然一直都在。他们看起来还是那么挺拔。
“源,请务必听我们说。”他们两个的表情里,都是那种有些没有选择的忧虑。
“源,我们要走了。”蓝一道。看不出表情。
“什么?”我一个激灵。我细细一看,他们的身影,已经都那么淡了。
“源,相信你自己,我们无数仙,追随的,就是这样一个你,相信你自己,不止是你自己相信,你也带着我们的信念。”蓝一的眼神里,有着什么在闪烁,是那样的明亮。
“源,你会见到我们的,记得到时候给我们带来人界最美丽的东西!”蓝二眼神里,有些眷恋,有些感伤,明明时常无忧的他闪过这样的念头让我更加不愿面对,只好别过头。
我的眼睛有些涩,平息下来的东西,好像那种刻骨的压抑已经难以抚平。我把头深深地低着,对着大地。有些时候,你低下头不想去看,却也只能选择将头抬起,静静在心里看完残酷的结局。
蓝一看着我:“源,你曾说过绝对不会让眼泪划过脸颊,你还是没有忘。”
蓝一蓝二说了些什么我已经不清楚了。我只知道看着眼前的大地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在层叠的影子里转变,有什么东西想从眼眶中出来,却出不来。
只是,是的,他们,要走了。甚至可能,再也不会出现。
这一刻开始,又是我心里念的最后那句铭记于心的话浮现。“我要的,就是改变”。
等我抬起了头,蓝一蓝二已经昂然在远方的天空上了,他们也在看这璀璨星河。但我感觉他们仿佛在交谈些什么,和那片星空。
我轻踏天空来到他们身边,不再言语。我比开始在天空那种蹒跚已经不同。
“大友和你,的确有些相象吧。”蓝一还是那样沉静的语气,却像是在叹息。
“我能让大友他们改变么。”
蓝一的眼睛亮得刺人。
“能,一定能。你来这儿,就是为了这样的改变啊!”
蓝二的面容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有了真正的严肃了呢。在他其实有些淡雅气质的脸上显现出来,给人的是一种无奈,也是一种决心。
我轻轻地眨了一下眼,也很慢。
“想和我们一起走吗?”蓝二像是鼓起勇气说着。眼睛有些叛逆似的撇过来,不再看那片星空。
“你们想的是什么?我不愿再回去,我想向前走,怎么样,有想法一起走吗?”,我努力笑笑,因为我知道不能走。
“我终归还是知道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这样的改变。”我对着他们说道。心里因为看着他们淡淡的已经只能叫做虚影的身躯,有些不安。
他们对视一眼。蓝一说,“我们也要离开了,和你要去的地方是一样,只是离开得略有不同。”
“恩?”我有些疑惑,我猜到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永远不会因为你的执着而改。
可我,是真的不想回到那种孤独啊……。
“我和蓝二要离开了”,他顿了顿,“相信我们,我们并没有消失,一定要相信我们。一定要,一定。”蓝一和蓝二同时转身,认真地看着我。蓝二的眼睛里面仿佛有些不满,但夹杂在闪耀的光里,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
一直以来我长久害怕着,我不想再成为那个孤单的仙,却只能,蓦然兴叹。
“是回仙界么。”我努力地压抑着颤动的身体,只想把最后一点希望寄托到这个问题里。
蓝一自顾自地说着,只是深深看着我,再也不是那股子带着成熟的语气,而是那样的生动而满含期待。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源,听我说。属于你的一切即将展开。不是你的过去,而是你来这里为的再次行进,
当你到达终点,一切你会明了。”,
“接下来,请源务必明了。”蓝一的声音郑重得有些吓人。
“你将会经过很多的人界。你的行进会用期限来衡量。你每新到一个界,必须找到界源,然后,”呼…他深吸了一口气“拿到下一界的钥匙,开启下一界。”
短暂停顿之后。
“你每进入一个界,便会有时间开始行进。这个时间就是你找到界源并拿到他们守护的钥匙的时间。可那钥匙,对界源而言,也同样重要无比。”
“进入新界便开始计时。你要尽出自己全部力量来缩短时间,你所为的,就是这一场竞赛,甚至是赌局,一场因改变而生的路。我们无数的仙都在注视着你,期待着你。找到界源,或者用你的力量,或者……该找到你自然就找到了。界源某种程度上来讲可以是仙,他们也有我们的力量…晶息。但他们,更是一位位真实的人。这……呼……是你、我们所有人,选择的那样一个局……”蓝二接话。
我多想,就这样结束一切。长眠于此。心里这样的念头不知何处涌现,便再也挥之不去。因为,他们的身影和晶息,都已经如此稀少。晶息消散了,怎么还可能回来。我内心深处,仿佛天生就明白,他们很可能,再也不会出现。
“源,你要懂得清醒!”是蓝二带着期盼的语气。
“我要的是这个吗?为什么,我觉得你们可能不会再出现?”我猛然冲着他们吼道。要不是知道我什么都不能做,只想冲过去,给他们两下重拳。这样的无奈,又有谁知道。
“我们知道,我们都知道!记住若你百年还没进入下一个界,就一切结束,都结束了”蓝二被我的有些暴躁的语气似乎震了一下,定了定神,他接着蓝一的话语,“这是你选择的改变的道路,这也是无数仙共同的选择。我们选择相信你。你也选择的是,相信我们!”
“什么时候你都要选择冷静,你要相信,要相信。”
“我们没有消失,绝对没有。”
……
我们一直在地上坐着,直到夕阳完全看不见了,比之夕阳,我们会不会也是这样呢。
我依然看着这些我熟悉了一切,永不静止的水,黄色的泥土,几棵枯木或者冲天的绿意。鱼儿、虫子、一遍遍飞来飞去的大雁….。我们就这样一直沉默着,直至夜幕笼罩。
“我也要离开蓝翼了么,进入下一个人界么。”我自顾自问道。
我转过头看着蓝一,看到的是渐渐变透明的身体。黑夜不是我的阻碍,只要我不想。我不想休憩,也因为我没有黑夜的阻碍。
“恩,一年后,离开吧。放下,是为了走的更远,我们在终点,对着你挥手。”
“一定要走完啊。走完之后,重新拿起你的力量吧,源,改变一切。”蓝一在微笑着,眼里仿佛看到了一个美丽的世界。
“不!不!”蓝二变透明的身体也在我身边。竟出奇地沉默着。
“源,谢谢你,一直你都在努力,这是我们仙界无数人都想对你说的话。”
“我们没有消散,相信我们,选择相信吧!”这语气,有一种如释重负的东西在里面。
“我们会化为你手里的利器,也,取个名字吧。相信你定会让它找到意义。”
他们都一直在强调没有离开。只是,那种晶息消散的样子,似乎曾经出现在我的梦里面。他们,真的会再出现吗?为什么有个意识告诉我,这样消散,就再也不会存在。
“不!不!,我不同意,不!”我突然有些慌了。
渐渐地他们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是露出微笑,就像水里的气泡,越来越透明。
“你们,等一等啊……”我想要拉住他们在飘起来的身体。
但已是触不到他们,怎么都碰不到。我一次又一次,徒劳地挥动着双手。
最后的面容里,蓝一是自信的微笑,最像他自己的那股笑容。蓝二却是有些疑惑,有些无奈,有些悔意。有些怎么都触不到痛苦啊,它再次回来……
他们最终碎成漫天光点,在夜幕里,归于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