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靖风还没回来,剔亮了临窗的灯,闷坐了一回,困得直打盹儿,便起身合衣床上卧了,这才朦胧睡去,便听靖风回来,翻身起来,给他倒茶:“端茶倒水,相公辛苦了。”
靖风:“媳妇坐,我刚和李大人吃宵夜回来。”
我伸手打了个呵欠:“我都快睡着了。”
靖风拉过我脸上亲了一口:“不许睡着。”
我扭头假作生气:“哼,今天大哥又来找你,不知道是不是又给你准备美人了。”
靖风黑线:“别理他。你想太多~~~~~!!”
我悄笑:“昂,我果断不猜不看不想不理睬。”
看靖风被逗黑了脸,我蹂身上前,伸手:“挠挠,笑一个。”
被靖风反按床上:“不许挠我,回挠你。”
两人笑得气喘,方才起来互为整衣理发,齐坐于案前。
我把茶端给靖风,笑道:“看你早起,说和我一起布置咱书房,人走了个没影,我把咱俩的画像都挂上了,你现在才回来,快来给咱书房取个名字。”
靖风:“我一顿饺子给吃蒙了,都想不出叫啥,你看呢?”
我案上取了本书,翻开:“相公,淮南子的精神,有一句很有意思,“清靖而无私虑”。你看看,清、靖,原来我们俩是连一起的。”
靖风哈哈大笑:“看看我们多有爱,淮南子早就预测到我们了。”
我合书:“那我们的书房叫靖晏青衫你看好不好?”
靖风:“会不会太文气了?不过也行。对了,听管家说今天染醉来过,你们姐妹说什么呢?是不是四丫头又惹祸了?”
我拉他:“祸倒没大惹,夜深了,咱睡吧,明儿给你慢慢讲。”
……
次日起,用罢早膳,我对镜理妆,靖风临窗看书。我回头笑:“你看我这妆容可好?……对了,昨儿说染醉来过,四丫头虽然小事不断,大祸倒没惹下,相公放心,还说五妹锦闲进益了,成日家里看书习字,都因了她有个闺蜜名唤师兰言,温婉静雅,长得长眉入鬓,秀丽端静不说,虽然年幼,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乃至天文地理无有不通,五妹遂认其为师,终日讨教学问,我看,依着小五聪慧,倒也有望学成……”
靖风放下书:“哦?这倒也是好事一桩。我也觉得,学问长者为师,并不在年龄大小,不耻下问,方为作学问的道理。……嗯……我欲拜三弟为师,研究学问,只是三弟年岁比我小,一直犹豫……”
我笑起:“我看可行,三弟虽然年幼,腹中颇有经伦,何况你们兄弟情深,三弟也是个爱学的,不如戏认了,结伴同学,一起坐谈,也是快事一桩,彼此也有进益。”
靖风:“如此甚好,改日请三弟喝酒,我和他说。”
我取出一副画,于靖风面前缓缓展开:“相公你看,这是我让画师给咱闺女画的像。”
靖风仔细端详:“真漂亮。”
我抿唇笑逗:“嘿嘿,她爹娘各种的好,闺女自然漂亮了。
靖风亦笑:“关键是娘漂亮,哈哈哈。”
我同笑:“哈哈哈,爹也漂亮。”
我端详半晌,掩口:“确实很可爱,像我们闺女。鼻子挺像我的……嗯,眉毛也像。”
靖风捂嘴笑:“笑起来像我。哈哈哈哈哈……”
我点头认真道:“哈哈哈,要是鼻子像你就更漂亮了。”
靖风一本正经:“哎呀。闺女这样已经很好了。我们做父母的不能要求太多。哈哈哈哈哈哈”
我伏案笑:“是滴是滴,望女成凤嘛。”
靖风:“给你说,我们这闺女上次差点把三弟折腾疯掉。她本来找我问题,结果我不在,三弟正好在府中,她就去找三弟问,结果三弟被她问得各种的头大。我才一回府,三弟就冲我喊,二哥赶紧把你闺女从我这里领走……捶地……”
我忍俊不禁:“这点像你吧?”
靖风:“对的。刨根问底起来这点还真像我。”
我笑:“现在闺女又有新对像了,缠上她爷爷了,就咱朝以爹。”
靖风点头:“咱朝以爹博学,当世大儒啊。”
我给靖风倒茶:“我给你说两件事,一件是朝以爹昨儿来你没在,爹说是现今国内水患,怕是父皇要考教三位王爷治水治国之策,他明儿把琐事尽推了,早早在相府等你,给你温温书,分讲分讲,如皇上问起,也好侃侃而谈,一展太子风彩,也慰父皇之心。一件是咱闺女儿子也大了,该给他俩请师延读了,我寻思着若是找个不好的,没的误人子弟,倒把孩子教坏了,不如我先给他们讲讲诗词,让他们认认字,一边寻访着找个好师父。相公你看可好?”
靖风握了茶杯:“爹真好,事事为我想得周到。就是这样吧,我明儿早起,去相府向爹讨教。闺女儿子就交给媳妇了,先学学识文断字,也讲讲做人的道理,可别太深,把他们吓坏了。”
我笑:“我知道。你看我这水平,能教深了吗?要教深了,也等你来好好教。那你找你三弟谈讲去,我去给闺女儿子讲书了。”
拿过靖风手中杯子,就着喝了一口,出门往小书房去。进门,闺女儿子皆危襟正坐,就等我了,盈笑上前,一边坐了:“真乖,今天,娘给你们讲诗经卫风的木瓜篇,跟娘念,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儿子问:“娘,这讲的是什么?”
我笑:“这讲的啊,是说相互赠答,就是说你对我好,我也回赠你同样的好。比如说若泠把自己的桂花糕留给梓涯吃,梓涯呢就把自己的木马给若泠玩……这用四个字说呢就叫投桃报李。”
若泠:“我知道了,就是爹给娘梳头,娘给爹倒茶……”
梓涯:“不对不对,是娘给爹绣抱枕,爹给娘写字儿……”
我噗的笑了,都不对:“爹和娘这不叫投桃报李,叫相敬如宾。”
若泠爬我怀里:“娘,你给我讲讲春江花月夜好不好?我看了,不大懂。”
我摸着若泠头发:“好,让娘看看,试着给你讲讲,娘也不大懂,待以后给你们请了师父,再让师父给你们细讲。”
我翻着书,思量半晌缓缓开言:“对古诗词的理解,最好能对诗人的生平,所处的时代背景有个简单的了解。艺术源于生活,所以,诗人创作诗词的灵感,心情,和当时的处境,对诗词的理解都有很大的影响。”
“春江花月夜的诗人叫张若虚,是扬州人,以文辞俊秀而扬名于上京。诗人生于唐朝盛世,是典型的盛世诗人。这首诗是乐府《清商曲辞。吴声歌曲》旧题,相传为陈后主所制,这个可见《旧唐书。音乐志》。”
“诗中展现了春江花月之夜浩瀚幽邃、恬静多采的巨幅画卷,并以此为背景,着力抒写了离人相思之情及对人生哲理、宇宙奥秘的沉思遐想。”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你想像一下,春天的夜晚,诗人乘船沿江而下,明月当空,江畔花林郁郁……这是多美的意境?如果不是春天,断没有这轻轻淡淡的风,没有这明澈的明月,那云淡风轻就是形容春天的,也没有这郁郁的花林。……只有春天,才有盎然的生趣,才有竞放的百花。”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这诗的后半部分,写春宵月夜游子思妇的离愁别恨,着重表现闺中思妇望月怀人的深情。从写景落笔,以白云起兴,着力描摹人物心理,情字总括全篇诗意……这篇诗作的成功之处在于意境的美,诗中也有憧憬和哀伤,但其内在的感情却是热烈而深沉的”
若泠:“娘,你怎么哭了?……”
我擦泪:“嗯,是诗人写得太感人了,娘看了感动流泪。没事没事……”
心里轻轻吟念: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不知什么时候,我们穿越回去,忘川永隔,互不相见……鸿雁不至……梦里难寻……
我抬眸窗外,含泪笑言:“你们想一下,要是在这样的春夜里,我们一家四口乘了一条小船,备了精致酒菜,然后沿江而下,边赏月边玩景,一路花香馥郁……我和你爹喝个小酒,你和弟弟吃点果子……多美……是吧?……”
若泠:“娘,这诗果然很美。我还是不大懂啊,娘讲得很好,等我慢慢看吧。”
我起身擦泪,向外走去:“乖,你俩好好看书,娘去让人给你们准备点心。”
……用过晚膳,憩了一阵,靖风说睡不着,依然临窗看书,我躺床上,想着春江花月夜,心下伤感转侧难眠,唤了靖风几次,他都道不想睡,也不好相强……至半夜方迷糊睡去。
次日早起,我记着朝以爹给靖风讲析之事,推靖风起来去相府。靖风却因昨儿通宵,困得起不了床,我连喊数次不起,后来他干脆蒙被睡了。
我无奈,只好亲去向朝以爹致歉。心下愧疚,觉得对不起他。到了相府,爹已是早早起床,书房相候,我低声:“爹,昨儿靖风通宵看书,今早实在……实在起不来,愧对于爹,我来……”
谁知爹却是豁达大度之人,果然应了那句宰相肚里能撑船的老话,连说没事,反过来安慰我,还说让靖风好生休息,注意身体。
我缓步回府,心中暗暗揣测,我是不是又多事了?不是说不管靖风闲事的吗?我如何……无端生出些郁郁……回头又想起昨儿的春江花月夜,既是来日穿越回去,相见无期,如今就算让靖风讨厌,也是有限……来日不管他领不领我情,我总是尽心了……这样一路想着,不觉到了王府。
却见靖风迎出府来,靖风苦着脸:“我以为你又离家出走了,媳妇,今天是我错了,你打我骂我吧。
我不该让朝以爹早起等着我……你别走啊。”
我心道:“傻相公,我又如何会怪你,看你通宵,起不了床,我只有心疼。只是愧对朝以爹,辜负了他一番情义。”
相携进府,我心里如此,却故意作出生气的样来:“不行,我真生气了,你得写一篇检查,我才能消气,不离家出走。”
靖风答应了,回屋写了半晌,交给我,我逐行看去:今天我做了件不好的事情。因为昨天夜里我通宵,可我真的不想睡。而且我还没理你叫我起床。今天早上我们的女儿知道我没睡的时候也非常生气。她说,如果你知道我做了这件坏事,会生气的。想起昨天我承诺你去相府向爹讨教。我觉得,这件事是我今天所做的最坏的事。这是我的错。亲爱的,请你原谅我。又及,爹,我知道今天是你休息的日子。你想要在今天早上睡觉。为了教我,你起得很早。但是我睡得很晚,以至于没有向你学习。我道歉。今天之后,我不会做这样的事。我会做我承诺过的事情。请相信我。亲爱的,如果我离开了你,那么我都不想活下去了。请不要离开我,我爱你。
靖风我将字纸往袖子里笼了,心想写得很感人,可是,你怎么不明白,我哪里会怪你?我只是,不想你失去朝以爹的疼爱。虽然只是穿越,可是,爹这样的真诚,我们都应当珍惜啊。很多人擦肩而过,可是,那个值得你一生珍惜的朋友,却一定要倍加珍惜,来日方不致悔之晚矣。想人生路上,知己能得几人逢?
上前揽了靖风,耳边低低安慰:“我不走,也不生气,以后你好好的,媳妇就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