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早起来,便跑到书房,研了墨,提笔在墙上粘的画了很多小格的纸上端端正正画了一个圈。正退后一步端详,身后一个男声:“王妃这是做什么呢?”
吓了一跳,回头看,却是靖风的好友宁夜华。掩唇笑语:“原来是宁公子,倒吓我一跳。皇上说这次要让三位王爷与应试举子同试,体会举子辛苦,亦深领国之兴盛在于科举选拔人才为国效力,这不是春闱将近了吗?我在给王爷倒计时呢。”
若泠门口探头:“原来娘亲是在给爹倒计时啊,我也要,我这就去我书房为爹弄这个。”一溜烟跑了。
靖风进来:“你们在这里说什么呢?”
宁夜华指着墙上表格笑:“我在说王爷和王妃好生恩爱,真是慕杀旁人。”
靖风呵呵笑:“我听说夜华兄最近也是新娶了夫人,正甜蜜恩爱,何必开我玩笑。”
我向外走:“宁公子和王爷慢聊,我去给你们准备茶点。”路过靖风身边,听他悄言:“你不用亲自来了,我不想你见外人。”低声应诺,一笑而出。
晚上,靖风正色对我:“媳妇,从今天起你监督我看书吧。”
我侧目:“可相公不是常常通宵看书的吗?”
靖风愁眉:“我那看的多是野史杂书,我爱好多,正经书哪有工夫认真看了?”
我伸手抚他浓眉:“可是我很纠结,我会不会因为逼你看书然后你各种嫌我真烦?”
靖风握了我的手:“不会的。我都说明了要你监督我!不然我真的是不会看的。”继而侧目烛火摇曳:“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总觉得心神不宁的~~”
我应:“嗯,各种没看书,心里没底儿,就不宁了,以后看的多了,有底儿了,就气定神闲了。”
靖风噗的笑了:“原来是这样~~”
我伸了个懒腰:“睡吧,明儿早起开始好好看书。”
靖风宽衣,从袖里掉出个东西,回头看到我瞅着看,笑举我面前:“我向来觉得卖香是个很风雅的事,城南有家非烟阁,只在每月初一和十五开门,每次只卖十盒香,卖完了就关门,你看我好容易买的。”
我打着呵欠:“原来相公的香与众不同,难怪我总疑惑相公燃的什么香,这么特别。相公现就往熏炉里放几星吧,咱做梦也香甜些。”
……
我从此早起,监督靖风早膳毕便上书房看书,亲给他燃香计时,关上门不让人打扰。自个搬个绣墩门外坐了,亦寻了些同样的书看,想若是他偶尔想谈讲,我也能陪他讲讲。
抬头见他屋内来回踱步,便推门进去:“相公累了吗?”
他皱眉:“没,我发呆到现在都没看一页书。”
我心下忧急,却笑上前言:“嗯,不想看咱休息一会,来我给你揉揉。”伸手给他揉太阳穴,慢言:“要不这样,我也看了一些书,我来考考相公,这……%……&*#¥”
靖风想了想,回说:“是不是这样……@#¥%&”
我拍手笑:“果然不差,差不多就这意思,相公真聪明。”
靖风点头:“嗯,这个我记下了,看来我得好好看书,很多不记得了。还是媳妇好啊。”
我笑:“那我给相公关门,相公好好闭门读书。相公辛苦,我让厨房给相公做油炸鸡纵吃好不好?还是相公愿意吃红烧牛肉面呢?”
靖风:“不要,我爱吃菌子,今晚就吃菌子。你去吧,我看书了。”
掩门而出,自去吩咐准备晚膳。
……
日子一天天过去,墙上的墨圈儿也越画越多了,眼看春闱就到了,我越来越忐忑,却在靖风面前装得轻松愉快的样子,不想他也跟着紧张。
独处的时候,我又自个安慰,其实不过是一次春闱,人生很多考试,不在乎这一次两次,人重要的是个快乐啊,如果失了这快乐,就算次次考第一又如何?待得老了,一样的回首茫然。再说了,这是我急得来的吗?何况,那些书,我自个看了都头痛不已,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不如放松,顺其自然,我要是老逼靖风看书,那就不是他媳妇,成他娘了。想到这里,自个噗的逗笑了。
终于到了科举的日子,**日早起,喊靖风早起应试。想起从前我喊他起来上朝以爹那里讨教,他蒙被不起,现在他一喊就起,我就忍不住好笑。
每天早上,看靖风极不情愿的被我叫醒,爬起来去穿衣去考试,真是一件有趣的事啊。
待靖风应试回来,便给我默写他的答题看。
题目是:
时值夏季多雨水,江南水坝决堤,淹没良田民居万亩。帝立刻下旨拨款放粮,并派人相助,以缓解灾情。不料诚亲王外游归来之时,带回一封江南万民血书,痛诉官员贪污之事。救灾款项层层扣留下,到百姓手中之时,早已所剩无几。圣上大怒,派你前去江南彻查此事。你深知官官相护之理,此当真是吃力不讨好之事,可圣命不可违……此时你当如何?
靖风的答卷为:
皇上圣明。江南一事,臣闻之亦惊。古有言“国以粮为本”。江南为我朝之鱼米之地,既受大灾,朝唯平以遗民,方得存续。今灾款失,臣妄揣个中缘由,禀明皇上,再加定夺。
江南为丰州之地,除却上佳之地理条件,亦因其贸易兴盛而著称。而居丰州亦富可敌国者乃舒夜氏。今受大灾,必扰其行商步履,且“无利不商”,其亦可借天灾而敛己财。然商者居末,虽有心,利无官携,亦不可轻易取之,故言其间必有官者居,且此官亦兼丰州至高,否则无资格接触朝廷灾款。官者取,必思其身家性命;商者取,必视为登天之难;然官商相勾,成,二者皆利;败,则官者视商者为替死鬼,商者视官者为挡箭牌。故此二者有此胆气心力强占朝廷灾款。丰州上梁已歪,居下梁者层层扣留款项,恐早为丰州之惯例,百姓无一敢言,如非诚亲王至,此事亦不知深埋多久!
然丰州为我朝之重地,其官必为朝之精甄;且舒夜氏为我朝之第一商贾,亦为朝所重。故其二者是否如此,臣不敢妄加断言,唯受命至其地彻查,方得证归。若有损我朝之威者,臣必缚其亲至帝前听候发落!
我展卷细看,靖风答卷并无华丽文辞,可是文简意骇,实诚恳切,句句说中要害。如此政事,如让我看,必是头痛眼晕,不知所然,靖风却条理清晰,井井有条,有想法,有担当,真是难为他了。
想靖风一个大姑娘,当起王爷有模有样,分析天下亦有理有据,真是让我叹服,亦让我疼惜。自此对靖风更是温柔体贴,刻意不丝毫勉强于他。他去听曲,我也只家中静坐,心平气和,再无吃醋之说。甚至他回来与我说起,我与他兴致勃勃,互相谈讲,很是乐呵。
我俩便如两只鸟儿同栖一枝,啾鸣谈笑,甚是相得。
……
靖风虽是女子,却性格直率,心中黑白分明,如见不平之事,常将心中所想,立即宣之于口,喜笑怒骂,淋漓痛快。
我每每与之同笑同怒,看他欢喜痛快,心中亦同高兴捶桌同笑。然说人者必被人说,看到他所批之人反过来恶言相向,我也同仇敌忾,上前辩驳,过后却很是心疼靖风。因此靖风冲动的时候,我总牵袖柔言相劝,不让他出去,又从旁为他开解,不想他受一人白眼。
我穿越了,从前迷糊的毛病还是没改,因有了靖风事事精明料理,我似乎更迷糊了。靖风却从来不嫌弃我,还说:“你个小笨笨~~紧抱爱抚之。”
我愁眉:“为什么这么多人认识我,我认识的人这么少呢?挠墙,我这迷糊。”
靖风揽着我:“你是笨笨,你不记人,还经常认错人。”
我掩口笑:“我今天早上终于想起来,昨儿来府上争讲那人,是我那天辩驳的他,他不满才来府上理论的。我都不记得当时我怎么想的,又是怎么说的他。”
靖风黑线:“噗~~~你真迷糊。爱抚之。我昨儿还想你怎么这么淡定……原来你根本忘了这事是你惹的,是你说的。……笨笨媳妇”
我笑趴:“哇哈哈,就是,我完全忘了这事了,还说咱王爷说的话是不会错的~~”
靖风抚额笑:“听媳妇说我好很幸福啊。”
……
不日,皇上圣旨下,着人精制衮服,待皇上六十大寿过,即选吉日让靖风登基为帝。皇上携同淑妃,迁至华清宫养老。
我俩暗中把酒欢庆,约言待寻得玉指环,一起游倦了这里,就同穿越回去。
我悄悄给靖风说:“我看书上说绣制该天子礼服共用6名缂丝绣娘花费近3年时间,用彩色丝线6斤、金线10万米,孔雀羽毛6000余根。整件衮服图案众多,共有卍字279个、寿字256个,字符均为金线织成,蝙蝠301个、如意纹271个,寓意着“万寿万福”。前襟和后背共有12个团龙,龙身均为翠绿色,由孔雀翠羽织成,天子衮服可谓华丽夺目啊。”
靖风点头:“确实,你看父皇往日所着龙袍就知道,真是穷万民之力,成一家之帝啊。这就是君临天下。”
我起身研墨,戏道:“我上月生日,相公可无一礼为贺,我现要未来皇上的亲笔贺词。快过来给我写一个,我留着以后好做个念想。”
靖风笑起身,提笔:“媳妇委屈了,来相公给你写一个,说过的嘛,以后我每个生日都陪你一起过。”
我与靖风并肩,抿唇笑看他挥毫落笔:
卿生辰已过一月,仍无礼相赠,故尝以拙句相与。
昔相识历奇,至今情坚,他人多羡。得共经奇人奇事,故心平如水,唯期草屋田园,琴瑟相合。
本人性直,故临事多有意气。蒙妻数度安抚,方冷静行事。妻其人性温,心明眼亮,处世通透,虽时有愚行,仍彰其真性情。心爱其行,更爱其人。
卿与其心于我,我必还心于卿。你我相依相偎,执手偕老。望卿谅我贺晚,亦请明鉴我心。
贺妻东方氏笈清,生辰快乐。
此话出,天地鉴:彼我为帝,必立你后;无劳燕分,冀琴瑟和。
萧靖风上。
我俩同为默念:“彼我为帝,必立你后,无劳燕分,冀琴瑟和。”
红烛摇曳,茜纱窗上影成双双,这一刻,美得让人叹息。心中感叹:世事无常,如何可能无劳燕分?然即便有劳燕分飞之日,得此情此景,人生何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