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姑,慧姑你怎么了?”这个声音好熟悉,是谁在叫自己?宗思默闭着眼睛,艰难地想。她想睁开眼睛看看,但眼皮似乎被浆糊黏在了一起,无论如何都睁不开。
“你们怎么这么不当心,连慧姑都照顾不好!慧姑若有个好歹,你们可小心着点儿!”声音虽然还有点稚嫩,但却很有气势地在训斥人。
到底是谁的声音呢?虽然很熟悉,但好像已经很久没听到过了。宗思默费力地在脑子里搜寻,终于找到了。
“哥哥!”只是哥哥的声音,怎么又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宗思默想睁开眼睛看看,但无论如何就是睁不开。她心里想着,哥哥可千万不要被那几个黑了心肝的人给骗了,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帮自己报仇。念及此,她一急,总算喊了出来:“哥哥救我!”
这声一喊出来,宗思默好歹睁开了眼睛,但入目所及却并不是自己在相府的房间,甚至不是相府的任何一个地方。
这里是她在宗家的闺房。
有个男孩子扑上来抱住她,略显稚气的声音叫道:“慧姑,慧姑,你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宗思默怔怔地看着小男孩,半晌说不出话来。
男孩子蹙起眉头,担忧地伸手捏捏宗思默的脸,道:“莫不是摔傻了?”
清楚地感觉到脸颊上传来的痛感,宗思默这才回过神来,看来自己这是回到小时候了。她的眼泪簌簌地滚落下来,心里是一股难以名状的欣喜,老天有眼,让她重新活过来,那么即便倾尽所有能力,上穷黄泉下碧落,也定要让那对狗男女不得好死!
宗思齐看到宗思默哭了,手忙改捏为揉,嘴里还道:“慧姑不哭,可是哥哥捏疼了你?哥哥给你道不是了。哥哥那里有新做的桂花糖,我拿来给你吃。”说着就要下炕去拿。
宗思默伸手拽住宗思齐,搂着他哭得更大声。宗思齐被这突如其来的哭声吓蒙了,也不知该做些什么。一面指示丫头去他房里拿桂花糖,一面手足无措地安慰宗思默。
正一片人仰马翻的,有个妇人凌厉的声音传过来:“好端端的,慧姑怎么会从树上跌了下来,打量着我不在家,你们这起子懒骨头就躲懒不上心了?慧姑要有个好歹,看我饶了你们谁!”
帘子掀开,一个美貌妇人进来,搂过慧姑就开始“心肝儿肉”地叫起来,一边叫还一边拿出帕子拭泪。后面的男人站在她旁边,只把手放在妇人肩上。
一屋子的丫头们行礼叫了“老爷,太太”,就垂着手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宗思默再也忍耐不住,抱住眼前的妇人和男人放声大哭起来。
宗大太太只当宗思默摔狠了,怒冲冲地立时就要发落下人。宗宜昊挡住宗大太太,道:“下人们要打要发落,什么时候不行,先找大夫好好瞧瞧慧姑才是正经。”宗大太太觉得有理,忙打发自己的大丫头绫芷着人去请大夫,宗思齐道:“娘不必着急,儿子已让小厮去请王太医了。昨日在王府里见着王太医,知道他今日是不必去太医院的。”
宗大太太稍稍安了心,让宗思默站在炕上看哪里跌伤了。宗宜昊赞许地对宗思齐点了点头。
宗思默刚哭得狠了,现下倒有些累,扭股儿糖地贴在宗大太太身上,道:“娘,女儿没事,就是有点想娘了。”
绫芷进来道:“回老爷,太太,王太医到了。”早有机灵的小丫头掀帘子将人迎了进来。
宗宜昊快步上去拉住王太医,道:“王太医快来看看,我们慧姑如何了。”
宗大太太心疼女儿,仍将宗思默抱在怀里不撒手,由着王太医上来把脉。号完脉,王太医又问了几句诸如“可有哪里疼?”“有没有头晕?”之类的问题,才转头对宗宜昊道:“宗侍讲不必担忧,贵府大小姐身体并无大碍,只是从树上跌下来受了些惊吓,好好休息两天便无妨了。”
宗宜昊和宗大太太这下才彻底放下心来。宗宜昊引着王太医向外走道:“无妨便好,我们也能放心了。王太医,请随我去喝茶罢。”
因着宗思默从树上跌下来,宗大太太几乎处置了宗思默身边几乎所有的丫头,或是送到家庙里,或是撵到田庄上,最轻的惩罚也是打了二十板子发落到外院伺候。又把身边的一等大丫鬟绫汐指过来伺候,从几个陪房里挑了个最可靠的胡妈妈来照顾宗思默,一应小丫头都从新选过,全是家里的家生子,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饶是这样,也没挑出来几个。宗大太太无法,只得让府里用惯的人牙子领人进来挑选。
廊檐下一溜站了十几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大多都缩手缩脚一副怯怯的表情。宗大太太用指甲轻轻扣着手中的手炉,对身边的刘全生家的努努嘴,刘全生家的会意,迈下台阶,从那些小丫头面前走过,细细瞧了小丫头们的长相皮肉,又问了几句话,才上去站在宗大太太身边,低声回了。
宗大太太道:“既如此,就照你说的来吧。”
刘全生家的应了是,走上前两步,伸手点出两个小丫头,转过身对人牙子笑着道:“就这两个吧,今儿可真是辛苦您了。王明,带陈老板去账房领钱。”
人牙子也笑道:“多谢太太,明儿要再有要人的事,只管打发人来告诉我,一定替太太办得妥妥当当的。”
宗大太太笑道:“你做事一向是可靠的,我如何不知,次次带进来的人都挑不出错处。只是这一遭,是给我们慧姑挑丫头,这长相如何都是其次,必要跟慧姑脾气性情相投的才好。老实憨厚些的,才肯安安心心侍奉人。”
王明机灵,走到人牙子身边伸手道:“陈老板,这边请。”
人牙子对宗大太太行了礼,一挥手,小丫头们又排成一排跟在人牙子后面往外走。
绫汐刚巧领着宗思默折了红梅回来插瓶,宗思默一眼瞅见那条长长的队伍后面跟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忙不迭地就跑着跟了上去。宗思默人虽小,脚底下步子倒快,绫汐急的一边在后面追一边喊着:“姑娘,刚下了雪地滑,仔细摔着!”
宗大太太听到绫汐的声音,一扭头就看到宗思默在地上飞快地跑,忙让周围的丫头小子们去追。
可巧宗思齐下了学回来刚进院门,顺手就拦在宗思默身前将她抱了起来。谁知宗思默急了,指着那一队人直喊:“我要采荷!我要采荷!”
刘全生家的是看着宗思默出生的,人也机灵,见此情景忙大声叫道:“陈老板请留步,我们太太还有话说!”
王明脑子转得也快,在那人牙子愣神的时候已经拉着他又开始往回走了。
宗大太太从宗思齐手里接过宗思默,逗她:“慧姑要谁啊?”
宗思默伸手指着队伍最后的红衣小丫头,道:“就要那个。”
听了这话,王明早领着人往宗大太太跟前来了。
宗大太太打量了下,瘦瘦小小的,看起来跟慧姑一般大,温声问道:“你别怕,我问你问题好好答就是了。今年多大了?”
小丫头行了个礼,道:“回太太话,今年九岁了。”
宗大太太看她进退有度,心里先起了几分好感,但看她身量瘦小,实在不像是九岁的样子。
人牙子早走上前道:“回太太,这丫头是被她父母卖了的。她祖母生了重病,她爹是个孝子,为了给老娘治病,才卖了她的。因是家里最小的一个,平常吃食总被家里大的抢去,所以才看起来瘦瘦小小的。”
“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宗大太太叹道。她扭过头问宗思默:“慧姑喜欢她?”
宗思默忙不迭地点头,生怕宗大太太不肯留下采荷。
宗大太太转头笑道:“既然合了我们慧姑的眼缘,那就一并留下吧。刚才慧姑喊你采荷,以后你就叫采荷,跟着慧姑吧。平时多跟着绫汐和胡妈妈学些规矩,本本分分伺候姑娘,自有你的好处。”
采荷应了是,宗思默从大宗太太身上蹭下来,走到采荷身边,拉住她的手。摸着采荷的手冰凉,又喊了绫汐拿自己的手炉过来。宗思齐怕宗思默手冷,又从跟着的王昭手里拿过自己的手炉,递到宗思默手里。
人牙子笑道:“可见采荷是个有福的,竟这般得姑娘的喜欢,只消安安心心跟着姑娘,日后还有数不尽的好日子呢。”
宗思默也不理他,只拉着采荷的手,站在一旁傻笑。
宗思齐凑过去跟宗思默咬耳朵:“这些人牙子只会说些讨人喜欢的场面话,没得叫人厌烦。慧姑,哥哥给你带了冰糖葫芦,哥哥领你去吃。”说完,带着宗思默就走了,宗思默临走前还不忘拉上采荷。
家生丫头并今日买的共五个,除了采荷是宗思默挑出来起的名字,宗太太给剩下的分别起名折梅、闻兰、听竹、簪菊,又另挑了几个做洒扫粗活的丫头,由胡妈妈带着,一行十余人浩浩荡荡地去了宗思默住的长平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