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思默跟在后面心下思忖:“上一世敏姐姐虽是嫁了定国公家的庶孙不假,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定国公家开始有这样的意愿还真说不上来。况且上一世景阳大长公主一直深居简出,甚少出门走动,等闲之人轻易见不到她,连敏姐姐都是在过门之后才见到大长公主殿下的。难道这一世要从现在开始?”想到此节,宗思默便对自己道:“敏姐姐一向与我交好,若真如此,我可要想办法帮她一帮。”
碰巧宗宜昕对景阳大长公主道:“今日我娘家大嫂也来了,殿下可要见见?”
景阳大长公主笑道:“那敢情好。早就听闻宗大太太贤良淑德持家有方,但却一直无缘得见,今日可赶了巧儿了!”
宗大太太忙领了宗思默和宗思敏上前向景阳大长公主请安,宗思默和宗思敏俱都落落大方,景阳大长公主赞许地点了点头。唯独宗思妍畏畏缩缩地躲在宗大太太身后,惹得景阳大长公主皱了皱眉。
刚才离得远不觉得,待到离得近了,宗思默才发现景阳大长公主虽已年逾五十,但因保养得当,望之如四十许人,但眉宇间却隐隐含了一丝忧虑,将其精致的妆容也冲淡了几分。
宗思默心下疑虑,景阳大长公主是先皇一母所生的亲姐姐,论尊崇那是无人能及,为何如今还会有烦心事?她在自己的记忆里仔细思索,但却想不起来分毫。想来也是,自己上一世前半辈子顺风顺水,哪里会关注这些东西?
待到众人落座,戏班子便咿咿呀呀开始唱了。喜福班的戏可是都城里赫赫有名的,摆酒请客时若是能请到他们,可是极有面子的。宗思默上一世便喜欢听喜福班的戏,但自从双腿不便之后,却再也没听过了,当下听得入了迷,倒是引得宗大太太和宗宜昕一阵笑,两个人嘀咕着:“这小鬼头听得那么认真,倒像是听得懂似的。”
待到一出戏唱罢,宗思默才扭头与宗思敏说话,眼角余光却不由得往之前景阳大长公主坐的地方望去,谁承想那地方却已空无一人。宗思默一惊,脱口而出:“大长公主呢?”
宗宜昕愣了下,才道:“适才小丫头来说,大长公主殿下觉得花园子里风吹得头疼,去我们老太太屋里歇着了。”
宗思默惊觉自己的反应有点太大,忙换了一副懊恼的表情道:“第一次见大长公主殿下,我还想多看几眼呢。”
虽然上一世很多事情宗思默不太记得了,但这话说的倒没错。由于景阳大长公主平日里很少露面,宗思默一直没有见过她。
景阳大长公主提前离席的真相不久就传到宗思默的耳朵里了。彼时寒冬已过,宗思默正坐在窗前看胡妈妈指挥着小丫头们将冬日里穿过的斗篷大氅之类的厚重衣服晾在院子里,用竹竿细细拍打了,打算收入箱笼里。绫汐坐在宗思默旁边,边跟宗思默说话边给她鞋子上绣花。
绫汐用针在头皮上轻轻搔了搔,道:“谁能想到,清河翁主家的公子也会遇到这样的事情来。”清河翁主便是景阳大长公主的长女了。
宗思默回过神来,叹气道:“是啊,不知道景阳大长公主和清河翁主要难受成什么样。”她抬起头,眨巴着眼睛问:“绫汐姐姐,若是我被人抓起来了,娘亲和祖母大概哭也哭死了吧。”
绫汐忙掩住宗思默的嘴,嗔道:“我的小祖宗,你在混说些什么!这种话也是能乱说的吗?还不快敲木头说呸呸呸。”
宗思默吐了吐舌头,伸手敲着桌子,嘴里小声道:“呸呸呸。”
绫汐满意地收回手,道:“这还差不多。这种话以后可不许说了,当心太太听到罚你。知道了吗?”
宗思默乖巧地点点头,片刻后又道:“可我觉得,青杨公子并没有做错啊。”青杨便是清河翁主的儿子了。
绫汐道:“谁说不是呢。满都城的人都觉得青杨公子是替天行道,可那何家的公子,也是活生生一条人命啊!”
宗思默沉默不语。自赏春宴结束,清河翁主的儿子许青杨打死京城首富何定钧的儿子何晨的事情便在都城里传开了。
倒不是韩家的人嘴不紧,而是何家的人故意传开的。只不过在他们口中,许青杨变成了个仗势欺人只因一言不合便对无辜百姓拔刀相向的恶棍。只不过在他们这个阶层的人都知道何晨是什么样的人,何家能鼓动的只是些平民百姓。但都城里毕竟还是百姓占大多数,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事倒难处理了。
不过绫汐说的替天行道也是实情。何晨仗着自己家的财势,在京城一向横行霸道,欺男霸女,从不把人放在眼里,惹了事都是何定钧用钱摆平。何晨又是何家唯一的儿子,在家里的地位更是可想而知。这一被许青杨打死,对何定钧而言不啻去了半条命。
出事那天,何晨本是与友人约好了去南郊驰马,路上却遇见了一个貌美的少女。当下不由分说,就要抢了少女进府做姨娘,还放言道:“要多少钱!只管到我何府来拿!”
这少女家虽不算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也还有点小钱,方方面面都是比着大家小姐来的。虽不如宗思默这般精细,但也算养尊处优,此次是随父亲到都城里的姑妈家小住,少女的姑妈看天气晴好,便带了她出城游玩。还有一层,这姑妈看少女乖巧懂事,又是自己一直看着长大的,早与少女的父亲说好了,待少女及笄后,便为自家儿子娶她过门。少女虽还年幼,但也早知道,自己长大后是要嫁给表哥做妻子的。当下便拼命挣扎,抵死不从。
何晨原只是想抢回家玩玩,但看这少女性烈,倒起了立她做姨娘的想法。双方争执间,许青杨凑巧打马经过。
何晨的名声作风许青杨一直有所耳闻,但却从来无缘得见。再加上许青杨引为知己的平康坊的伶人被何晨收入何府,因此两人虽未曾见过,却积怨已深。许青杨见何晨硬拉少女上自己的马,当下便气不打一处来,一马鞭便挥了上去。
许青杨自小便跟着师父练些骑射,身手着实不错。何晨却是被娇宠大的,更兼房中美貌的小妾实在不少,还经常去外面眠花宿柳,虽不至于说被酒色掏空,可身体状况也绝比不上许青杨。这一马鞭抽上来,何晨直接便被打落马下。
何家的家丁一向跟着主子作威作福,也不是吃素的,立时便扶人的扶人,冲上来打人的打人。但许青杨的随从可是翁主府的亲兵,远不是普通人家的家丁可比的。当下便驾住了何家的家丁,看着许青杨一鞭一鞭抽着何晨。
许青杨出够了气停了手,上马时还撂下一句:“下次再让我碰见你这样,绝不轻饶。”便带着自己的随从走了。此时何晨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何晨回了家,何定钧忙请了最好的医生替他医治。奈何何晨伤的实在太重,最终也回天无力,死于高烧不退。
何定钧虽没有官家身份,但却是都城首富,掌握着都城里的经济命脉。若是何家跺跺脚,都城也要抖三抖。何定钧唯一的儿子死了,何家岂会善罢甘休?早在何晨被打之后,何定钧早已联系了平日里关系较好的官员,给了大笔的钱财,托他们弹劾许青杨。
清河翁主自知许青杨下手太狠,更何况何家也不是什么易与之辈,真要卯足了劲儿计较起来,等闲之人怕是都弹压不住,一边派了翁主府里最好的大夫前去诊治,一边求了景阳大长公主进宫,在皇帝面前求情。可何家将翁主府所有的大夫都赶了出去,只说若救得回来一切好说,救不出来必让许青杨偿命。
景阳大长公主进宫求了几次,皇帝却次次以政务繁忙为由不曾接见。就在此时,传出了何晨伤重不治的消息。景阳大长公主慌了,走了太后的门路终于见到了皇帝。但偏碰上发行新法,皇帝想借此弹压那些一贯嚣张跋扈的世家子弟们,便将此事交与京兆尹,嘱他秉公办理,无须顾忌双方身份。当下京兆尹便派人将许青杨抓捕归案,只待审判之后发落。
无奈之下,景阳大长公主只能趁韩府赏春宴的时候去见了时任京兆尹的韩家太爷。景阳大长公主自知许青杨犯了人命官司,本已是理亏,杀人偿命,此番恐怕凶多吉少。只说许青杨看不过何晨强抢民女,上前打抱不平一时不慎失了手,才出了人命。只盼能减轻许青杨的罪责。
何晨死了之后,何定钧一方面控制着都城里的舆论,一方面关停了自己家所有店铺继续向上施加压力,只说“因丧子之痛,无心经营”。这下子都城里一半的商铺关了门,平日里热闹的都城一下子冷清下来,都城里的经济几乎瘫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