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曲回来的时候,宗大太太正站在廊下看宗思默和几个小丫头们踢毽子玩。天气渐渐热起来,宗思默穿着件淡粉色折枝牡丹襦裙,越发显得粉雕玉琢,跟几个小丫头跑来跑去玩得不亦乐乎。
一个小丫头没注意好力道,毽子一下踢得高了,宗思默追着跑过去,眼看要撞到绫曲身上。绫曲忙抱住宗思默,笑道:“我的大小姐,你可千万小心点儿,这要是摔了可怎么好,从树上跌下来那次还没长记性啊?”
宗思默不好意思道:“绫曲姐姐说的是,慧姑定会当心的。”说着一扭身子滑下地,捡起毽子又跟小丫头们玩去了。
宗大太太含笑对站在一旁的绫寻道:“你过去看着点儿,可别让慧姑摔疼了。”
眼看着绫曲走进前,宗大太太道:“东西可都送过去了?”
绫曲道:“送过去了。”
宗大太太问道:“张姨娘可有说什么?”
绫曲道:“太太赏的东西,她还能说什么?还不是欢天喜地地收着了。”她迟疑了下,又道:“只是我觉得,张姨娘似乎笑的有些勉强。”
宗大太太哼了一声:“她自然是勉强的,我打破了她的如意算盘,她如何还欢喜得起来?”
绫曲不解道:“太太允诺带了妍姑娘去我们姑奶奶的赏春宴,这已是对张姨娘的抬举,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宗大太太掏出丝巾按了按鼻翼上的粉,道:“风大,吹得人怪难受的。”她招手唤绫汐过来,道:“好好看着慧姑,玩一会子就领回去,仔细吹疼了脸。”叮嘱完毕后才转过身往回走,绫曲忙跟了上去。
宗大太太道:“她打量着我不知道她心里在盘算什么?我刚进门就看她妖妖调调没个老实样子,但既不是我房里的,我也懒得管她。果然没多久就爬上了主子的床,还生下了妍姐儿和哲哥儿。老太太最疼三老爷了,被缠得无法只能抬她做姨娘。”
绫曲道:“这些事我也都听旁人讲过的,能从丫头抬成姨娘,现下变成了半个主子,已是她的造化了。”
宗大太太道:“可这人心呐,总是得陇望蜀的。她既已变成姨娘,眼睛里盯着的,自然就是太太的位子了。”
绫曲大惊:“可正房太太都是明媒正娶的,她一个丫头出身,凭什么肖想太太之位!三太太虽然娘家家世差些,可好歹也是正经人家的女儿,也生了杰少爷,又没有什么错处,府里自不会慢待她。即便哪天三太太没了,三老爷要再娶填房,凭我们家的家世,也定是再捡外头清清白白的小姐三媒六聘抬进来,断落不到她张姨娘身上。”
宗大太太冷笑道:“所以我才说她痴心妄想。她以为三太太不肯去赏春宴,妍姐儿要去的话她必定能陪着?也不想想我宗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岂会容忍这等没有礼数的事情发生?她处心积虑跟三老爷闹,无非是想着多在夫人太太们面前多出现几次,混个脸儿熟,让旁人以为宗府三房是她说了算。若是熬到有一天三太太没了,三老爷看着她生儿育女的情分上抬她做正房。哼,这天还没黑呢,就开始做梦了。”
绫曲恍然道:“我说呢,太太为何要带妍姑娘去赏春宴,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原来还有这一层。”
宗大太太叹气道:“你当我愿意把这些事都揽到身上?只是我主持府里中馈,三房丢了面子,我脸上也没什么光彩。她若是本本分分,老太太看在她生儿育女的份上定不会亏待她,可她若是不安分的话,三太太又不是愿意管事的人,三房里定被她闹得鸡飞狗跳。”宗大太太头痛地捏捏自己的眉心,道:“怎么这三房里,就是不肯安生一点,要是有二房一半安宁我都要少操多少心。”
绫曲道:“常言道,能者多劳,太太当着府里的家,自然是要比其他人多用一点心的。”
宗大太太苦笑道:“我倒是宁愿什么都不管,只好好地受用几日。”
绫曲笑道:“太太日前还跟姑奶奶支招,说早日给明少爷娶个明少奶奶回来。咱们齐大爷跟明少爷年纪也相仿,太太若是早日给他娶个大少奶奶回来,不就可以把担子全交给大少奶奶,自己也可以好好享享做婆婆的福。”
宗大太太摆手笑道:“我们齐哥儿主意可大着呢,我选的怕是入不了他的眼。”顿了顿又道:“有日子没跟林姨娘说话了,左右我也没什么事,你请她过来陪我说会子话吧。”
是日,宗大太太带了宗思默、宗思敏、宗思妍三姐妹出发去韩府,丫鬟婆子并赶车的小厮浩浩荡荡一群人,将宗府门口几乎挤得满满当当。宗大太太见状,不满地皱了眉头。刘全生家的会意,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吵吵嚷嚷的,成什么体统!摆出这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没得丢了府里的脸面!再有那吵吵闹闹不服从调派的,立时革了这个月的月钱!”此话一出,府门口才渐渐安静了下来。
宗大太太扶了绫芷的手踏上马车,随后绫汐也将宗思默抱了上去。等宗大太太和宗思默坐稳,宗思敏和宗思妍才上了后一辆马车。
马车驶到韩府门前,宗宜昕已站在门口侯着了。她从绫汐怀里接过奶声奶气叫着“姑母”的宗思默,刮了下她的小脸蛋儿,才对宗大太太笑道:“今日怎的来得这样迟?可是嫌弃我韩府不肯来?”
宗大太太道:“韩府里的东西自然样样都好,我只是怕看不够。因此特意在家洗了洗眼睛,就是为了等下看得清楚些!”一席话逗得宗宜昕笑得直不起腰。
宗思敏和宗思妍走上前来,行礼道:“姑母安好。”
宗宜昕道:“姑母这里跟家里是一样的,快别拘着了。”
两姐妹齐声道:“谢姑母。”
进得正堂,里面已坐了许多人,他们确是不算来得早的。宗思默一一看去,多半是都城里的高门贵胄,少有的几个看着眼生的,穿着也都华丽非凡,想是平日里不常出来走动的缘故。
韩老太太虽与宗宜昕因为纳妾之事闹得不愉快,但今日也是到了的,身边围了一圈的太太夫人们正在喝茶。宗大太太走上前,宗思默三姐妹也行了礼。宗大太太笑道:“老太太,您身子可还硬朗?”
韩老太太道:“劳你记挂,我一向都好。你婆母可还好?”
宗大太太回道:“婆母也好,成天还跟我念叨着有日子没见您了,赶明儿得请您到我们府里坐坐。今儿个本来要跟着我来的,但她老人家娘家又来人了,因此不得空,只能改日再跟您叙叙了。”
韩老太太摆手道:“这倒无妨,左右离得近,什么时候见不是一样的。”她顿了顿又道:“行了,你去吧,在我这个老人家这里怕是拘得慌。”
宗大太太笑道:“您这是说的什么话,跟您聊天比跟其他人长见识多了!”话虽这么说,还是告了礼,带着宗思默三姐妹退开了。
宗宜昕眼看着人到的差不多了,便道:“这里地方太小,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我已着人在花园子里布置好了,那边又能赏花,又能吃酒,岂不比这里有趣多了。”一屋子人刚热热闹闹准备挪地方,就见宗宜昕身边的雪儿凑到宗宜昕身边低声说了几句。宗宜昕大喜,道:“快!快扶我去亲自迎接!”
宗大太太问道:“怎么了这是?”
宗宜昕满脸掩饰不住的喜色,边走边道:“景阳大长公主的车架已到韩府门外!”
宗大太太一惊,跟上去问道:“怎的你今日还请了景阳大长公主?”
宗宜昕道:“我本是请了定国公家的二夫人,她与我自小便要好,我想着好些日子没见她了,刚好请她过来热闹热闹,谁承想,连景阳大长公主也来了!”
不多时,宗宜昕便领了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进来,宗思默心知这便是景阳大长公主了。
一屋子的夫人太太小姐们齐齐拜了下去,景阳大长公主微笑道:“都免礼吧。”众人道了谢,方才起身。
景阳大长公主又道:“你们都自在地玩吧,不要因为我来就拘束了。若如此,我现在就家去了。”
众人忙道不敢。景阳大长公主接着道:“我也是成日在家里拘着闷得慌,听见说你们都聚在一起,便也来凑凑热闹。行了都玩去吧,别都围着我,让我也舒舒服服地吃吃点心喝喝茶。”此话说完,景阳大长公主便扭了头,与韩老夫人及宗宜昕低声谈笑起来。众人这才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继续之前的话题,但总归没有之前的气氛热烈。
正说着有小丫头来报,说花园子里酒菜已预备好了,戏班子也已上好了妆,即刻可以开唱。宗宜昕便向景阳大长公主道:“花园子里一切已齐备,请大长公主殿下移步。”
其余众人也便都齐声道:“请大长公主殿下移步。”景阳大长公主也不推辞,笑呵呵地携了韩老夫人的手一道向花园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