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风轻轻印上一吻到我额头上,脸颊火热一片,羞得低垂下了头。
只听到头顶来自尧风的闷笑。
我猛的抬头,嘟着嘴,气得捶了他前胸。
他捉住我的手,轻哄道:“好了,好了,不闹了,时间很晚了,赶紧进去吧。”
看着即将转白的天色,我点头,依依不舍的看了他一眼,便进了门。
才一进门,就发现府里气氛与平时大不相同,再多往里走走,就发现大家都没睡,而且还有许多陌生人,都是侍卫装扮。
进到大厅,见爹爹、轻浅、疏影都在,平时一贯活泼的疏影面色难看的盯着一个公公模样的人。
我问:“怎么了?”
“小姐……”轻浅欲言又止,神情复杂,眼眶含泪。
不待我细问,那公公面露喜色走到我面前,“恭喜姑娘、贺喜姑娘,可算是等到人了,咱家是替皇上传旨来了,请姑娘跪接圣旨。”
我看了看爹爹,爹爹率先跪了下去,莫不是我眼花,为什么爹爹这形态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身体竟然有些不稳,还多亏如意扶着。
我正疑惑着,被轻浅扶着跪了下去。
只听得公公尖细的声音回荡在夜府的每个角落:“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夜羽忧国忧民,功在社稷,实属国之栋梁,特加封一品护国公。尊太后懿旨,丞相之女夜诗雅,钟祥世族,毓自名门,品貌端庄,德行兼修,今册为正一品贵妃,为四妃之首。授金册金印。钦此。”
爹爹僵硬地接过圣旨,木然转身向内殿走去,那健硕的背影一下子急剧苍老,动作迟缓而无力。
眼泪再不受控制的滴落下来。爹爹,女儿又让您操心了。
我一阵恍惚,也曾想过进宫的事,不过因为知道自己的身体进不了宫,所以也就放下不再担心。如今仿佛是撕开了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伤口,轻浅哭泣的声音在房中久久不绝,像极了无底深谷中荡气回肠的呼喊声经久不衰,我的心一片烦乱。
踉踉怅怅地退后一步,手扶着旁边的台几方站稳。轻浅忙爬起来,扶我在一旁的软椅上坐下。我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问道:“这是真的吗?选秀的时候不是因为我的隐疾把我除名了吗?怎么会现在……?”
“诗儿,你跟爹来。”爹爹语气平静的对我说,我知道爹爹肯定是有事要跟我说。
我跟着他来到书房,他挥退所有人,只剩下我们俩。
爹爹沉默良久,视线始终盯着墙上一幅美人图,眼底有莫名的悲凉呈现。
爹说:“孩子,离开这儿,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我猛的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为什么?”我从来没想过这样忠诚的爹爹会让我违抗皇命,前一秒我还在想爹爹会不会是要让我进宫。
爹爹摇头,只说:“爹只有你一个女儿,不舍得你进宫。”
他越是平淡的样子,我越觉得不安。
“爹……”我惶恐出声,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爹爹一生奉行君臣纲常,辅佐两任皇帝,因先皇旨意被封为当今圣上的辅佐大臣,当今圣上年幼时,很多大事都由爹爹一手处理,我不相信这样的他会让我抗旨逃婚。难道真应了外界传闻,爹爹是功高震主,鸟尽弓藏?
我更着急了:“爹,你一定是有事瞒我,就你的性格,不可能因为舍不得女儿而要违抗圣旨的,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皇上的事,皇上要为难你啊,又或者皇上顾忌你手上的权利,处心积虑要对付你……”
“混账,难道爹平时就是这么教导你的,皇上岂是你能够议论的?小小年纪不知死活,还不给我回去好好反省。”爹爹勃然大怒,用前所未有的严厉语气对我吼道。
我震惊地看着他,一下子忘了反应。
房间一下子静了下来,谁都没有说话,爹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太过了,张了张嘴,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爹,您从小就请夫子教我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说我虽是女子却不能只养在深闺什么都不懂,要我努力学习,不求我报效朝廷但求我能明辨是非、凡事能自己做主。这些年来我谨守本分,虚心求教一刻也不敢怠慢,就是不想累爹爹为我烦心。
此次婚姻大事,也请爹爹允许孩儿自己决定。仁悌忠孝礼义廉,请爹爹不要让女儿做那不忠不孝之人,不能辜负皇恩让夜府蒙上灭门之祸,不能让爹爹声名毁于一旦,还请爹爹以大局为重。”我声色俱厉,表明了自己的决心。
爹爹看着我,眼里不再是往常的平静,有些我看不懂的复杂,最后长长叹了口气:“你怎么跟你娘一样倔强,云蝶,是不是我做错了……”,爹对着墙上一幅美人图说:“从小把她当男儿教养,到如今她把我说得哑口无言。”
抬首,画上美人徜徉在一片紫色花海中,巧笑倩兮,顾盼生辉。花云蝶,我的娘亲。女儿同您一样爱爹爹,决不能让爹陷入危险。
“罢了,罢了,你早晚会知道的。”爹叹气道,从他话里听出来,似乎有什么隐瞒我的事要跟我说。
“其实你母亲当年曾在宫里待过一段时间,见识过宫里的凶险,所以千交代万交代,切不可让你入宫。”爹爹严肃的看着我,
想不到这中间还隐藏着这样的故事,“娘不是贵族也不是皇族,她怎么会在宫里待过呢?”不知不觉已经问出了口。
“其他的都别问,以后你就会知道的,现在赶紧去收拾东西,随时跟风王离开。”爹推着我出了书房。
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一片烦乱。
进宫或者离开,就像一张大网,让我冥思苦想也得不出结果。
忽然我被强有力地拥入一熟悉的怀抱中,我知道是他,他来了。我静静地闭上眼睛,感受他带给我的温暖,心渐渐平静。
仿佛看到我八岁那年,他为了找寻夜女花,被人从雾山上抬下来衣角带血狼狈不堪,还硬撑着爬起来拥我入怀,最后昏倒在我肩上,足足睡了五天。
听随行的侍卫说,四皇子不眠不休一定要找到一株紫色的什么花。还说那花都是夜间开放,只有晚上才能寻到。
那时,当今皇帝还未登基,风哥哥排行第四,大家都叫他四皇子。还记得那段时间,我忽然很想念很想念娘亲,想起小时候娘亲最爱看的那株夜女花。于是向风哥哥提过这事。只是没想到,他会那么当真的寻找,整整三个月的时间,翻遍了整座雾山,什么也没有找到。那时他十岁。
那样一幕深深印在脑海中,当我疲惫不堪时总会想起他那时候的模样,倔强而坚强。没有人知道那次他带给我的震撼,也许是从那时起,我已把他当做我生命的一部分。
他的怀抱很紧,我只觉得安全。
他身体微微颤抖着,轻声说:“右相让我带你离开。”
要跟他走吗?如果不走,一入宫门深似海,只怕这辈子都将老死在那心机深沉的地方。一进去就代表着与眼前这个牵动我心的男人南辕北辙,再也不能言笑晏晏,深情相拥。一思及此,心不可抑制地痛了。
“诗儿,你怎么了?”尧风焦急的问,紧蹙的眉显示他此刻的忧心。
我用手轻抚他成川的眉心:“风哥哥,以后不要忧伤好吗?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
他顿了顿,脸上勉强扯出一丝笑容,竟比哭还难看。眼角的泪水泛滥,一个劲地往外流。风哥哥,如果我进宫了,谁来抚平你紧蹙的眉?风哥哥,你那永恒的笑容如今为何这般苦涩?这就是命吗?这就是我俩之间的缘分吗?
他轻轻擦拭我流下的泪,专注的神情格外迷人。我深深地看着他,满面的愁容啊,我却想将他此刻的模样刻在脑海,铭记在心。我还剩下多少时候能这样看他呢?
这个牵动我心的人,我能舍得下吗?
罢了,就如爹爹说的, 跟风哥哥离开吧。
“准备好了吗?”他问。
我点头。
正欲推开房门,轻浅便一阵风似的蹿了进来:“不好了,皇上微服来了府里,现在正在前厅,等着见小姐。”
我一惊,看了看尧风,他也一脸的惊愕。
怎么来得这么巧。
我让尧风先避一避,自己去前厅接驾。
大厅正主位坐着一个黑袍男人,五官长得和尧风十分相似,那双望一眼仿佛就要结冰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感情,有着沉静与高傲的犀利,成熟与浑厚的内敛。看着他,乌黑深邃的眼眸,放佛那里包含了世间的一切。
爹爹坐在他下首的位置,看到我进去,目光落在我身上,极迅速的和我交换了一下眼神。
“参见皇上。”
主位上的男人平淡答了一声:“免礼。”
我站起身来,他并没说话,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皇上这么晚到夜府,出乎我的意料,又一直不说话,让人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
我正捉摸不定时,爹爹开口问:“皇上深夜来找小女,不知所为何事?”
那男人似乎才反应过来,哦了一声,说道:“朕出来查看民情,顺路过来看看,诗雅再过段时日就要进宫了,为了让她早日适应宫里的规矩,朕特意派宫女静凝留在夜府,提前教会诗雅宫规和礼仪。”
话刚落音,他身侧便出来一道人影,那是一位着青衫的女子,倒是很配她的名字。
那叫静凝的女子,走到我面前,朝我行礼:“参见姑娘。”
“不必多礼”,我赶忙扶了起来,夜府里从来没有这么多规矩,也很少有人向我行礼,久而久之,连自己都忘了,还有这样的礼仪。
关想到这些,心里就开始发毛,头发发麻。
“老臣多谢皇上考虑周到。”爹爹说。
皇上摆手,“右相以后就是国丈了,以后国事还得仰仗右相。”
爹爹惶恐的跪了下去:“为皇上分忧是为臣本分。”
皇上轻嗯了一声,说:“很晚了,李中,回宫。”
说完,头也没回的离开了。
看着那坚挺的背影,心里一片荒凉,出逃的计划是被打破了,现在还留下了个监督的宫女,心里哀叹:长路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