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池,”待苏菲离开后,初站在房门外,叫住了正往楼下大厅走的男生,等他回过头,才用一种陌生的眼光扫视了他一眼:“你们认识?”
对方站在楼梯拐角处,目光深沉地望着他。忽地,那张噙满邪气的俊脸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像他眼睛里的光一样难懂。
阿池没有回答他,而是不紧不慢地走了。
初眯紧眸。
转身,回到房间,看见女生已经坐起来了,正在左看右看自己的腿,嘴里还念叨着:“幸好……还在……”
“你……?”
初对她的举动忍俊不禁。
木渔惊觉有人在看,尴尬地抬头:“呵,呵……”扫视窗外,转移话题:“你就住在这栋古堡里吗?”
“是的。不过……说起来,其实我还有一个家,”他耸耸肩,“在南部城郊,我的奶奶正住在那里安享晚年。以前我会经常去看她,不过后来,我母亲……已经不再允许我随意离开这里了。”
木渔点点头:“大概是的,你的身份总会受许多限制。”
“就像我明天又要去接见那个该死的伯爵一样。”他在沙发上坐下来,口气说不清是习惯的抱怨还是无奈的习惯:“我觉得要是继续这样下去我早晚会英年早逝。到时候全国的民众就会在茶余饭后悲叹:又一位王室成员死于政治争斗或者病于繁忙公务——而不是由于‘接见过多政治人士’而亡。”
木渔被他的说辞逗笑了。
可是再仔细一瞅,对方又不像是在说笑。当那双清澈好看的眼眸半垂时,木渔看到了许多忧伤的百灵鸟徘徊在房间里,它们歌唱着一群一群朝她飞来,环绕了不知所措的自己。
出神间,已经无法挽回地开了口:
“要不,甩掉那个‘该死的’伯爵吧。”
————
听布和小烟说,海畅昨晚就回家了。
在今天早上吃早餐时,七蓝知道的。昨夜她没睡好,早上顶着惺忪的眼皮出现,一抬头就看见了又在打kiss的两人。
七蓝心好累。
“你……你们,在同居?”
布挑起眉,一边揽着女生的肩,一边向外面走去,“不是很正常吗?”
“诶?你们要去哪里?”七蓝赶上去,叫住他们。
“约会。”男生显得不正经。
小烟笑笑:“今天是礼拜天,我们要去福利院看看。七蓝想和我们一起吗?”
“想!”非常诚恳地不住点头。在庄园里待了太多天了,她早就迫不及待出去看看。当然,抓住机会的她明显不想意识到自己是巨瓦电灯泡。
……七蓝第一次乘坐,车。
“真奇妙!”女生在车后座左顾右盼,又不时往车窗外打量,简直不敢相信地低呼:“我们竟然可以这样移动!”
小烟的表情显得很纠结,她把疑惑的目光放到正在开车的布身上,后者只是抽搐了一下嘴角,然后面无表情地解释:“她是从南部村庄来的,那里,比较落后。”
小烟表示理解:“哦……原来是这样。”
车子在一个大门口停下。
几人从车上下来时,正看见大铁门里站着一对双胞胎女孩。
两个小女孩显得极其安静。她们此刻正双眼无神地抓着铁门,朝外面的街区张望。其中一个有一头栗色的长卷发,另一个则留着一头及肩短发。两个孩子穿得破破烂烂,即使这样,也掩盖不了她们身上那种特别的纯美干净。
三人走来时,两个孩子把目光放到了熟悉的小烟身上。
“卡莉,卡芮!”小烟很高兴地走进去拥抱她们。两个孩子依旧只是面无表情地任其抱着,也不吭声,仅一直盯着陌生的七蓝。
“福利院是什么?”女生好奇地问身旁的布,“小孩子们的住处吗?”
“准确地说,是收留小孩的地方。这些孩子没有家人照顾,就被收养在了这里。你看到的这对双胞胎,是面瘫患者,也就是无法欢笑,无法流泪,也永远没有表情的人。”
七蓝的目光,在往大楼里走时,仍一直停留在两个小女孩身上。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们那唯一有差别的长短发,她会莫名其妙地想到缩小版的……木渔和七蓝?
“她们为什么一直站在门口?”
“有一位住在公路对面街区的老奶奶,从前每个单号日子都会来看她们。”小烟已经跟上来,语气略带着同情:“但现在两个月没有来过了。”
“为什么?”
“她去世了。”小烟补充,“两个孩子不知道。”
七蓝回过头,再瞧了瞧大铁门处。那对双胞胎依旧站在那里,怀里抱着脏兮兮的木偶玩具。当风吹起她们的头发时,七蓝觉得鼻头有些酸。
下课了,许多小孩从楼上奔拥跑下,冲到宽阔的草坪里。
几人立即被小孩们团团围住。“哥哥”、“姐姐”的叫喊声不断,小烟马上把带来的零食和糖果纷发给他们。七蓝想了想,挑出两块巧克力糖果,朝铁门处走去。
“Hi,girls!”七蓝扮了一个尽量萌些的表情,想逗两个满脸冷漠的女孩笑,突然想起她们是面瘫患者,于是只能尴尬地僵在那里。
果然,两个女孩面无表情地把脸转了过去。又望向对面的街区。
七蓝蹲下来,脑袋夹在两个小身子之间,一起看着外面。在被铁门分割的视线里,连片的老旧住宅区连绵拉长,横亘了整个视野。那里安静地呈现着城区过去的陈旧与腐朽,但灰色的哥特式建筑仍带着一种瑰丽的古典之美,寂静中散发着过往岁月的气息。七蓝把手心伸在两人间,然后摊开:“这是你们等的老奶奶送给你们的。”
双胞胎终于同时看过来,疑惑的目光盯向七蓝。
她假装认真地继续说:“她最近有事,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这是她叫我带给你们的话,别等她了,等你们健康长大后,她就会来接走你们。”
两个女孩的表情仍是僵硬的,但她还是可以在她们眨巴着的眼睛里知道,她们相信了。
“呐,吃吧。”七蓝把两块包装精美的酒心巧克力塞到两只小手里,然后摸摸她们的脑袋,眸子里漾着清澈的光泽:“酒心巧克力就像你们的未来——会越来越甜美的。”
“谁是卡莉?谁是卡芮?”
女孩们终于搭理她了。长头发的小姑娘说,“我是卡莉。”短头发的则呆呆地看着她:“我是卡芮。”
“好,现在,听我的,”七蓝指着大楼,“立刻回去上课。你们两个,以后就别站在这里看了。懂吗?”
卡莉傻傻地点点头。另一个女孩则轻声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七蓝。”
“你还会来这里吗?”这次是卡莉问。
这个问题可真不好回答,但面对她们夹杂了一丝期盼的眼神时,七蓝忍不住觉得一定要这么回答:“……会的。”
双胞胎静静的走开了。
在回程的路上,七蓝问小烟:“那两个女孩为什么穿得这么破旧?福利院不管她们吗?”
“不是。福利院的支出本来就拮据,况且这对双胞胎年龄最小,有几个大点的女孩子常欺负她们,还嘲笑她们面瘫,院里的其他孩子有些害怕,都不敢和她们玩。所以,看起来有些孤僻可怜。”
“哦……”七蓝把目光落向车窗外。
视线里迅速划过的街道、商场、大厦、行人,她都没有心情再看。半垂下眼帘,脑子里一直围绕着那两双寂静无澜的眼睛。
她也是自小失去母亲的,父亲更是没见过,因为出生前父亲就在去一位巫婆那里寻找解咒秘籍时死去了。练巫术的人真的很可怕,她们没有任何一点儿情感,一旦触及她们的禁区,死亡就会变成一件十分容易的事。而生命永远无法挽回,即使在世界上还存在着魔法这种神奇得似乎无所不能的东西,可七蓝清楚,那都是虚无。就像你把一颗樱桃变成葡萄,樱桃却还是樱桃,永远不会成为真正的葡萄;就像你曾听到过的一首街边民谣,你觉得在经过的某个时段某种心境里听出了摇滚的味道,可民谣就是民谣,它绝不会是摇滚;就像你亡逝了的亲人,你过往无数次在梦里清晰地看见过他们,但梦就是梦,上天不会让他们重新醒来。
我无数个夜晚里,清楚体会过这种绝望的虚无。
————
“我们清晨就溜出来渡船过河……这样好吗?”男生犹豫了一下,跟女生一起坐到小游艇的栏杆边。
“你把帽沿压下来会好一点。”木渔低声说,瞅了瞅空空荡荡的游艇,一本正经:“相信我哦,再晚一点你不会有机会逃出来。然后你会被迫去见那位‘该死的’伯爵。”
初盯着她,嘴角突然噙上了笑意。
情不自禁地揉了揉她软软的棕色头发,“你还没告诉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海里?”
“我……在海里游泳。”木渔咳了咳,用以前用过的借口。
“你的水性真好,轮船的位置离海岸可不近。”
“……嗯。”
“那么,前几天国庆节时,你又为什么突然冲到马路中间?”男生歪着头看向表情奇怪的木渔,等她回答。
“就是不小心被人群挤出来的啊。你知道,当时街道边人山人海,听说英俊有才的王子会随女王出来巡游,全都奔到马路两边来看你,所以……”
“所以,”初打断她,脸靠过来,好整以暇:“你也是来看我的吗?”
太近了。这个距离。木渔睁大眼睛,盯着眼前的脸,见那俊秀的五官逼得越来越近……
游艇疾速划过层层水浪,船身有节奏地微微晃着,清晨新鲜的空气也钻入了鼻间,带给血液全新的感受。朝阳从地平线上升起来了,金色的光辉落到两人肩上、头发上,在这暧昧的气氛中,木渔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到了,还不走吗?”
睁眼时,男生已经跳下船,站在前方码头笑得意味不明。
木渔傻傻地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脑海里突然划过一双深棕色的眼睛,那是她初出海面时见到的他,但眼前这双眼睛,显然与之前所见已经完全不同了。也许是光线影响了色度,也许是气氛影响了目光。
“噢!Mygod……”
街道上,在路过热闹的游乐场门口时,木渔目瞪口呆。她看着不远处巨大的摩天轮缓缓转动拥向天空,以及翻滚奔跑的过山车载着许许多多的人疯狂冲刺,还有坐着什么东西从天而降上窜下跳的人群,“这……没有用魔法吧?”
惊觉自己失言,猛地捂住嘴,转脸看向初。
后者只当她在为自己讲的幼稚冷笑话感到可笑,指了指那些东西:“你从没来过游乐场?”
看见她点头,又说,“……我也是。”
于是整个上午的时间,两人玩遍了里面所有可玩的东西,直到男生已经有些吃不消,兴奋异常的木渔才停止下来:“你吃过那种用火烤或者用油炸的海鲜吗?就是那种很好吃的那种。”她显然还是无法忘记上次和七蓝一起吃的烤海鲜。
“……没有。”
于是花了半个小时,两人兜兜转转终于在一条美食街找到了目标。
整条街卖的全是特色美食,招牌响亮,味道正宗。木渔吃得心满意足。木渔吃得渣都不剩。坐在对面的人终于忍不住问:“你从没吃过海鲜吗?”
“恰恰相反。”女生刚吃完最后一块油炸鱿鱼,“我吃海鲜从小吃到大。在我的家乡,海鲜是最最常见的食物,因为那是我们的主食。不过……”顿了顿,目光落到对方吃干净的盘子上,又继续说,“我从没吃过烤的和炸的,很新鲜,就像你一样。大概王室的厨师永不会采用这种烹饪法。”
“是啊。顶级的大厨们,永远把这些东西做成千篇一律有营养有档次又华丽鲜美的海鲜汤。不过,也只是海鲜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