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人界的日子很快来到。
让七蓝诧异的是,安碧到现在并没有任何动静。如果说之前在院长外出那几天她就已经去过藏书室,那么她的目的应该已经达到,可她为什么还留在学院?她究竟想做什么?
不过这些显然和七蓝没什么关系。
在学院里的一颗大梧桐树下,木渔和七蓝又见到了上次负责发给她们教材、制服、灰鸽子和溜冰鞋的大耳朵黑胡子男人。
“是你吧?上次说要换制服但一直没有来拿。”男人引她们俩到结界前,对木渔说。
“对哦!”木渔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的黑色制服,惊觉还有这回事。
“都不会感觉难受吗?”七蓝担忧地看着她,在知道她的身份后,终于理解为什么初次见面时她会赤着身体出现了。
“难受,可总是会忘掉。”
“来吧。”男人递给她们一人一叠厚厚的美元纸币,“什么都不用带,除了这个。在人类那里,这个东西畅通无阻。”
木渔注视着那扇若有若无的结界大门,突然问,“为什么有些人不用通过这个就可以随便进出人界?”她想起了那个叫阿池的,自从上次之后在学院再没见过他。他就可以做到这样。
“你指的是那些高年级的。”男人回答,“只有九年级的学员可以这样。好吧,两位,你们该走了。看好树干的位置,闭上你们的双眼,径直往那儿走。再见,两位!径直往那儿走!”男人说完便消失了。
七蓝和木渔两人闭上眼,一起向前走。大概走了有七八步,再睁眼时,眼前已是另一番景象。
————
两个人分开了。
木渔独自站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一辆劳斯莱斯正毫无预警地朝她撞来——
在倒地前的瞬间,她看见了这个拥挤繁华的人界:川流不息的车辆来往穿梭,穿着时尚漂亮的人们走在街道边,商场的橱窗里摆满新奇好看的商品,无数的高楼大厦像水泥森林一样林立在视野里,刺眼的阳光在原来那个世界里从没有这么明亮过……
再醒来的时候,自己躺在一个洁白空荡的房间里。
“醒了。”
一个站在床沿边的女护士念了一句。她正在为木渔取下挂点滴的针头,喃喃自语:“真是奇怪,从昨天下午开始,两瓶盐水输了半个多时就输完了。今天下午也是,简直是太奇怪了……点滴调这么快也没一点儿事……”
木渔渴到不行,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水……水……”
护士忙转身去接水,顺便叫来了医生。
看着女生咕噜咕噜灌水,医生和护士在一旁暗暗商量起来:“怎么样?王室那边有人来吗?”
“没有啊,医生。从昨天下午送进来后就没有人管她了,上面又没有派话,只是听说是王子认识的人,在国庆典礼上的贵族巡游队伍里出了事。现在这个病人什么信息也没有,那医药费……到底是结还是不结啊?”
“还想医药费?和王室有关的任何人都要谨慎!这样吧,再等等看,我叫人打电话问问上面。”
木渔不好意思地打断他们,“请再给我一杯水谢谢。”
护士忙再去接水。
“请问……你们知道王子在哪里吗?”
医生试探着问,“小姐,抱歉地问一下,您和王子……是什么关系?”
“关系?”木渔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我救过他算不算?”
医生转头对护士耳语:“说得很委婉,看来是初王子的救命恩人。”接着又转头笑笑,“王子正在进行最后一天的国庆盛典,这会儿也许已经在准备今晚的舞会。小姐,您现在可以出院了。昨天的车祸没有伤到什么,只是皮外伤。请问您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我们医院可以派专车送您回去。”
“我……我叫木渔。”女生为难地搔搔头,用力想了想,“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自己住在哪里……”
“什么?”医生诧异了一下,眉毛都快竖起来,“护士,赶快准备一下,通知脑科,带她去拍片!”两人立即手忙脚乱地离开房间,片刻,护士再返回时,床上已经没了人影。
已值傍晚。
木渔穿着自己离开学院时的黑色校服走在街上,蹦蹦跳跳,看见棉花糖就买一个棉花糖,看见车辆就开心地跑过去,看见大商场橱窗里的礼服就凑在玻璃外看……哎?等等,刚才听那医生说,今晚有他的舞会?转动着眸子,想了想,猛地拍手,“对喔!”看来是位移法派上用场的时候了——趁人不注意,木渔悄悄把自己和橱窗里模特所穿的礼服交换了一下。哈哈,Great!刚想走,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好几张美元弄到了模特的衣服里。
接着,在路边学行人拦出租车的样子,女生把头伸进司机摇下的车窗里,“我可以坐进来吗?”想了想,又忙掏出一把美元晃了晃:“我有钱……”
司机的表情有些抽搐。
不过总算到达了舞会的地点。那里让木渔大吃一惊——这是上次那个叫阿池的男生在人界居住的地方,一片华丽漂亮的别墅区。今夜这里灯火通明,有一栋非常大的德式古堡建筑矗立在中心,前面的巨大广场上已涌满了衣着光鲜的人。绅士们穿着帅气的西装穿梭在香槟塔前聊天,而女士小姐们则扎堆坐在一起互相谈笑,等待着舞会的开始。
木渔踏上广场那一刻,悠扬的舞会曲子正好响起。
大提琴手们和钢琴师已经陆续就位,那首永恒经典的《卡农》首先飘扬在热闹的空气里,好像点燃了夜空中的每一颗明亮星星,连尘埃也舞蹈了起来。这个国度的人民在平常的日子里不会有更欢乐的时刻了,因为只有国庆才是他们全城相聚的日子。
在女孩儿们围绕的中心,初游刃有余地应付着各方的话题。闪烁的灯光之间,目光却突然不受控制地被某一个方向牵扯住。
木渔的目光四处搜索着,正当她迷茫之时,看见一个欣长的身影逆着光,若隐若现地,朝这里缓缓踱步而来。跳舞的人群晃过去又晃过来,不断干扰阻隔着视线,那身影看不太清,好像有些犹豫,却越来越近。
近了,近了,终于停在女生面前。
————
“是……你?”
当期待的人真正出现时,木渔难以抑制内心的惊喜。这惊喜也直接写在了脸上。就这样,傻傻地冲对方笑了。
初的脸上没有那么多诧异,他的所有诧异在昨天见到她时就用完了——回想当时的场景:国庆期间热闹的首都大街上,王室的长列轿车正在进行巡游,一个突然从人群里挤出的身影就那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公路中间。眼看着车就要撞上去,自己竟在看见那张脸的刹那失神了。幸好司机反应得快,只是轻微撞伤,否则母亲绝不会放过这个在国庆上出事的姑娘。
话说回来,她的出场方式是很特别的,一如半个多月前她在黑夜大片的星光中出现。记忆里是张被月光照亮的脸,那毫不吝啬的美丽就像此刻所见一样真实难忘,弄得自己无意间就装进了很多个梦里。
“Hi。”初举起手轻摆了一下,他在笑。
“我,我叫木渔。”女生的目光一直粘在他身上,想了想,对方一定还不认识自己,于是机械地开口介绍了一下。“那个,谢谢你——据医生说是王室的人把我送去医院的。”
“那也是王室的车把你撞的。”初笑着替她解释,然后把手中的香槟递给了一旁的侍应。再看向她时,眸中漾起一丝温柔的清光,伸出一只邀舞的手:“Dancing?”
木渔庆幸自己之前在学院的舞会上已经学会了跳舞,否则,现在就刨个坑去捂脸吧。
“为什么突然离开?”近在身前的人俯下脸,突然开口。那清晰明快的嗓音像空气里的香槟味一样扑面而来,“医生说你没有接受检查就走了。”
木渔捕捉的重点是他去找过她。
旋转的舞步中,又笑了:“他们听见我说不知道自己的住处后,要带我去看脑袋,所以我就跑了。”
初的表情显然是在忍住笑的,“竟然不知道……自己住在哪里?”笑归笑,他当然不会相信。
“是呀。”
“那么你的伤,现在好些了吗?”
“根本就没有伤到什么。”木渔甩甩脑袋,“但他们还是说我在那里睡到了第二天。”
“谢谢你。”突然,一直浅笑着的俊脸认真起来,在木渔惊讶的目光中,睫毛轻闪,夹杂了很多深沉的意味:“在海里救起我。”
木渔怔住了:“……你,你知道……那次?“印象中带着枪伤的他半晕在沙滩,还以为他意识不清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她。原来他竟一直记得。
“知道。”昨天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么你的伤,现在好些了吗?”木渔眨眨眼睛,用原话反问。
“呵呵,”对方失笑,顿了顿,又用轻松的口气说:“没什么。早就习惯了。”对于王室后代来说,这样子的伤,从小到大已经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了。
木渔却在他夹杂了一丝无奈的语气里笑不起来。
就在此时,哗啦啦的烟火从他们头顶的天空齐声绽放,像爆炸的无数颗小星星在夜幕里坠落。广场上的人们全都停下舞步欢呼起来,一起欣喜地观赏着这场盛美庆典。这会儿连乐队都停止了。那是国庆整点烟火,今夜每隔一个钟头就会有一次。
木渔和初没有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