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然想问这个？”男孩坐在花园里的秋千上，挑起一侧眉毛。
“嗯嗯。”木渔诚恳地点点头。
布可考虑了一下，小脸有些为难的样子。半晌，扭头对肩上的鹦鹉说：“查尔斯，去把书带来。”
那鹦鹉听后扑腾一声就飞走了，不一会儿便衔来一本“书”。也许这真能叫书，但实在太小，打开后貌似空白一片。木渔努力睁大眼睛使劲看，试着问，“需要一个放大镜吗？”
布可没有回答她，“我只能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不是世界上发生过的什么事我都知道，只能看看魔法书有没有记录了。”
“那天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也差不多。”
“居然……”突然，男孩的表情变得很奇怪，惊诧万分的样子，喉咙艰难地咽下口水，然后上下打量着木渔，“你……那个、是他？”
木渔高兴得想要抢过来看，那书却被布可两只小手一把收起，他从秋千上跳下来，歪着小脑袋，接着用稚嫩的童音问：“你说你第一次上岸……喜欢上的人是他？”
“嗯嗯。”木渔胡乱点头。她觉得在船上看见的一定是王子本人，而且很可能那个王子来自西欧。他棕色瞳孔的颜色，那么深。
“你别想了。”布可的表情有些闷闷不乐，“他的家族太厉害了，并且不常与学院里的人往来，他们是不会接受你的。”
木渔知道，王室的话，确实非常难靠近。“那么总可以告诉我他的名字吧？不是听说新生入学一周后会获得去人界历练的机会吗？”
男孩以为她要放弃了，终于点点头，“这样也好。不过他的名字你不是早该知道了吗？难道在学院这么多天了，你就再也没见过他？”
木渔是糊涂的，“我每天在学院上课，怎么见他？”
“那正好。”布可转身离开，“你不必知道了，反正也要离开去人界了不是么。”
哈？不告诉她名字她要去怎么见到他？木渔无语，感觉两人的思路不在一条线上。
————
七蓝下午晚一些的时候去了院长办公室。
推开门的时候，可以看见下午天端的斜阳透过落地窗将光线平铺在室内。光线过于柔和了些，以至于七蓝产生一种错觉：在座椅上的老者转过身来的瞬间，他的眼里没有了上次七蓝所见的狡猾与莫测。那胡子依然奄奄一息地垂到腰间，眉目却更有神了。他直视七蓝，嘴角突然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坐吧。”
七蓝没有动，只是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般爽朗一笑，“您说吧，院长。”
“七蓝同学，你来这所学院的目的我非常清楚。”一句突兀的话，以慢悠悠的语气让空气凝结。女生的手指暗自掐紧，但没打算现在坦白：“院长，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呵呵……”博尔森平和一笑，缓缓站起身来，背着手踱步到窗前，看着下午的斜阳，目光悠远，“你可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往一条痛苦之路上走？这样的痛苦，非艰难的选择是没有尽头的。”
七蓝跟过去，“我不懂。”
“你想要破解塔洛之印？”博尔森转过身来，语气很轻，但却像千斤钢铁般重重砸在女生的耳膜上：“那绝不是没有办法。”
惊诧之余，瞳孔瞬间明亮，七蓝愣了愣，压抑住内心波涛汹涌的澎湃浪潮，声音颤抖，“您……您是说……”
“别高兴得太早。”打断她，又停顿了一下，“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关于那个咒语的故事，想必你也听你爷爷树精谈起过。我了解你对巫术的敏感性，百年前那个人鱼的眼睛，当时你一眼就认出来了。”说着，一本书就飞到了七蓝面前，很清楚，那便是七蓝来学院报到时他给她看的入学法则书籍，封面上有一双熟悉漂亮的大眼睛。
七蓝的欢喜稍微抑制了些。很显然，事情没那么简单。
“塔洛之印这个咒语也存在两面性。你应该知道……下周，作为新生你会有一个去人界接受历练的机会，当你回来时，会有我上次给你提过的第二次入学测试。如果合格，我就考虑让你选择是否破解塔洛之印。”
“还、还……需要选择吗？”七蓝尽量压住欢愉。
挽救整个树族的机会近在眼前，她从没想过这么简单！百年了，好几代年轻的族长继承人先后为索得破解之迷失去生命，没有想到，在塔洛之印要生效的前三个月竟然……末路开花。
“你现在当然这么想。”博尔森摇摇头，“我只是说考虑。做为精灵，我非常欣赏也相信你的本性——善良。尤其是象征幸福的四叶草灵魂，它会让你在未来做出合理的抉择。当你有了更想要守护的东西，我确定，你的抉择不会让我失望。只是……如果那样，你就会有一份永生的苦痛，关于失去树族。当然，痛苦的前提是你不能正确地看待它。”
“那么我非常确定无论做任何选择我都会趋向保护树族，那才对得起精灵这个身份不是吗？我最想要守护的就是树族，除此以外没有其它。”
博尔森挑起眉。
“希望你到时候仍这么想。”
“当然。”七蓝笑了，“可是院长，您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知道当初下塔洛咒的人鱼，是在哪儿学会巫术的吗？”
“哦！”七蓝恍然大悟。爷爷说过，那人鱼不是在专门的巫术学院学习的咒术，而是在这所魔法学院——偷学藏书室里的禁书而练就的。她非常聪明，也许是最后走火入魔了，也许是加上了爱情的崩溃，她竟将邪性魔法与咒术结合，成果就是塔洛之印。而她自己，也永远封死在了这的咒语之中。
“说起来，那也是我的疏忽。放任她的罪孽，有我的责任。”博尔森突然看向七蓝，眉毛挑起，“所以放过你偷入藏书室这件事，也实在是很困难。”
七蓝倒吸一口气。
“不过能怎样呢？连海畅都帮你了。”他话锋一转。面对他意味深长的打量目光，七蓝只能随意笑笑。
“那么我们就打个赌吧。”博尔森继续说，“如果你从人界回来后放弃了解开塔洛之印的想法，那么你就输了。你要赔我一条大黑狗。如果你想法不变，那么我就主动提供破解之法。可以吧？”
七蓝觉得全身的毛孔都舒服地伸展开来，这些日子以来每一夜的忧虑终于得到了缓解。现在她终于不用担心了，她还可以愉快地去人界转一圈，多好，多好！哈哈，这心情此时就像一朵朵纷飞的彩色蝴蝶，哗啦啦飞向广阔无边的原野，那是它最喜爱的地方。它站在那麦浪里跳舞，“可——以！非常可——以——呀！……
————
放学时，走廊上挤满了从各个教室涌出的人流。
在木渔的视野里，一个逆流小跑的身影活泼欢愉地冲来，到达她面前时，送来一个大大的莫名其妙的拥抱：“亲爱的木渔！走！我们去吃大餐！”
“哈？”女生对于她每句话结尾都带上的重音感到不解，只能迷茫地看着她。
“去卡乐街！听说那里的牡蛎和鱼子酱超级好吃！走吧走吧！”七蓝摇着她的手。
“呃……”
“我也要去！”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两人同时望去，看见举手往这儿招的格林。
晚上，木渔和七蓝都很高兴，各有原因。
在一家烧烤店里，两人坐在摆满了美味海鲜的桌子前，发呆。“好像有点多。”七蓝咽咽口水。
“对于我没问题，我吃惯了海鲜。虽然吃了这么多年，但从没吃过烤的！”木渔显得很开心。
“Hello！我来啦……”门口闪进一个身影。
两人扫了他一眼，顺便将他忽视，默默地继续聊。“我说木渔，下周我们俩就要一起去人界了，可以告诉我你的身份了吧？每天喝那么多水，让人感觉很奇怪耶。”
“哈哈，自己猜吧。”
“说吧说吧。”
“自己猜。”
……
木渔虽然只是在笑，但心里已经开始考虑。毕竟，去人界的新生不是只有自己一个，如果和七蓝朝夕相处一个多月，身份是怎样也遮盖不住的。因为那双腿只要一沾水就会变回原形。
男生打断她们，“你们用不着这样忽视我吧？老板，我要一份牡蛎！”
两人这才看见那老板是个巨人，他坐在前台处，格林从那儿过的时候都还比他矮好大一截。怪不得天花板那么高，哈哈。
浓胡子巨人应声，“OK。”然后转身朝玻璃厨房里吩咐，“孩子们，一份牡蛎！”那些“孩子们”七蓝最熟悉不过了，是一群忙得乐此不彼的小精灵，在那儿飞来飞去地忙。趁旁边两人没注意，七蓝悄悄用眼神给它们打了个招呼。
“哎，格林，”木渔叫了下坐在对面的男生，好奇地问，“你已经来学院读过一学期了，应该去过人界了吧？”
“当然。”男生得意地抬起下巴。“有什么要问的？”
“在人类的世界里，普通人要见王室会很难吗？”
“啊？”格林没想过。“你问这个干嘛？”
“好奇。”
“真的？”男生抚着下巴，“不过就去一个多月而已，问那么多干什么……”
“那么人界有什么好玩的？”七蓝插嘴。
“这就多啦。电车、游乐场、飞机、游轮、电玩、手机、烟花……反正很多，电车是一种不用魔法就可以运行的交通工具，和飞机、游轮差不多，不过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一个在水上，游乐场很好玩，电玩有各种游戏，手机就更神奇了，隔空对话随便来……”
“烟花我知道！”木渔举起手，“我在海里看见过游轮上放这个，很漂亮！”
“海里？！”两人的下巴同时掉一截。
木渔猛地捂住嘴，然后笑笑，“我是说……在海里游泳时。”
“哦……”两人点头。这时，一盘鲜美的牡蛎由精灵们隔空端放了上来。格林边吃边问：“我说，你们俩都来学院有两个礼拜了吧，现在到底会些什么魔法？”
“初级的变形法、位移法、定形法，还有穿墙术。”七蓝得意地对穿墙术加了重音。“初级的变形法、位移法、紫魔法医学。”木渔说，但没讲到巫女曾教她的初级催眠术。
“哎，”格林摇摇脑袋，“就这么点，去人界怎么玩。”
“拜托，我们又不是去人界进修！”况且基本上都是她们来学院前就会的。
————
夜风呼呼地吹着，街道的灯光渐次冷清。月光很亮，木渔和七蓝在分别的路口站住脚步。
“听好了，七蓝，”木渔在月光下微笑起来，棕色的长发在风中吹乱，只有她的眼睛是安静的，夏夜的风轻轻送来了她的话——
“我是一条人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