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到了么,究竟如何?”我见颦儿今日进来神色不似往常,就知我嘱咐她的事定是办妥了。只是这丫头心里还是藏不住事,一有什么全都写在脸上。此刻我心里惦记着更重要的事,也顾不得与她多做计较。
“二小姐莫急,奴婢这几日一有空便在街上留意着,竟在城南一家酒肆瞧见了沈公子,便悄悄向那店里的伙计打听了。伙计说沈家在灵瞿城经营一家茶庄,店铺不大生意也不过尔尔。但那沈公子确实堪称才子,城中的公子们无不称赞他的文采。只是沈家身为商贾并不热衷于考取功名,沈公子纵是有一身经天纬地之才却也无用武之地。”颦儿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脸都憋红了,我急忙给她倒了一杯水。
“问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你吧?”
“小姐放心,奴婢这次格外谨慎,那伙计绝猜不出奴婢的身份。”
“做得好,”我点点头对颦儿说道,“你且去歇息,今日不用来伺候了。”
颦儿听了如释重负般下去了,我的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我自小在城中长大却未听人提起过沈家的茶庄,可见沈公子的家世并非像他的才学那般出类拔萃。我自是不会在意这些,可是父亲母亲呢?以父亲在灵瞿城的声望地位,会答允一桩并非门当户对的婚事吗?他会不会另找城中家世更为显赫的公子联姻呢?
我越想越焦躁,一连几日精神恍惚,嘴角竟长起疱疹来。自己都还未察觉,兰婆婆就急忙弄来偏方为我涂抹,这才渐渐消了下去。只是此时距上次母亲与我谈论选婿之事已过月余,我又不好直接向父亲母亲问明,只得多打发颦儿替我探听他们的意思。
好不容易又挨过几日,我午睡刚醒,倒是兰婆婆给我带来了消息:“二小姐,老爷和夫人请你即刻到前厅去,说是已为二小姐择定了夫婿,要问问二小姐的意思呢。”
“婆婆可知爹和娘看中的是哪位公子?”我急切地问道。
兰婆婆只是笑吟吟地望着我,道:“二小姐去了便知。快去吧,别叫老爷和夫人等着了。”
我见兰婆婆有意卖关子也不再多问,只略一梳洗便与她一同去了前厅。此刻一想到沈公子只觉心跳得厉害,仿佛要蹦出腔子一般。
待我走到前厅已是汗如雨下,身上素纭绉纱的衣裳被濡得汗津津的,几缕****了的头发粘腻的贴在鬓侧。父亲见我来了未等我开口便笑着问道:“前些日子我和你娘商议着是时候给你选位夫君了,也着意打听了一下城中适龄的公子们。若儿自己可有中意的人选吗?”
我不知父亲此话是什么意思,只得装傻道:“女儿的婚事但凭父亲母亲做主。”
父亲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母亲也用手帕掩面笑起来:“听说城中有位沈公子,才冠三梁风华绝然,上元节的对诗会上更是一举夺了头彩,若儿可是喜欢这位沈公子吗?”
我闻言不禁疑惑起来,母亲那日并未与我一同去逛上元节的灯会,且母亲平日里除打点府中事务外对城中琐事并不关心,好端端的怎会提起上元节那日的事来?
正暗自思忖着,兰婆婆却在母亲身边笑出了声。我顿时明白了——上元节那日回府时兰婆婆定是察觉出我神色不对,以她对我的了解,稍加揣摩便知晓了我的心意,随即告知了父亲和母亲。
我羞得满脸发烫,小声说了句:“若儿说了,但凭爹娘做主。”也不敢再看父亲母亲,我连忙转身跑出前厅。然而,此刻我心里却是快活的,我要告诉颦儿,告诉所有人,困扰我多日的心愿终于达成了!
父亲母亲在得知我的心意后着人去沈家稍稍授意,沈家便应下了这桩婚事。成亲的事有父亲母亲和哥哥操持,自是不必我费心的。我每日只是与颦儿一起挑选喜服的布料和样式,倒也乐得清闲。
小时候常听人说,新嫁的姑娘成亲当日是要由母亲或姐姐来梳头上妆的。我还与姐姐打趣说,大婚那日非要姐姐来为我梳头上妆不可,如今看来当日的玩笑话也只能是一句玩笑罢了。我正想着出神,连哥哥进来都没有发觉。
“果真是要出阁的大姑娘了,心思竟也这样重起来。”我一惊,这才看到哥哥正满脸笑意地望着我。
“哥哥,”我知道这些日子哥哥为筹备我的婚事奔波忙碌,反倒是我自己整日清闲,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还未等出嫁嘴倒先甜起来了,可见那位沈公子很合妹妹的心意啊。”
我见哥哥一味玩笑,假意恼怒道:“明日我便去告诉爹娘,让他们赶紧替我找位嫂嫂好好管管哥哥的嘴。”
哥哥闻言大笑,不再与我说嘴。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正巧此刻哥哥在这,便向他说道:“我与沈公子的婚事能进行得如此顺利,其中哥哥的功劳自不必多说,但爹娘竟也能应允与沈家联姻,着实是令我意外。”
哥哥略一思忖,言:“起初爹和娘并非没有犹豫过,但兰婆婆说看得出你是真心喜欢那沈公子,且她私下打听沈公子当真堪称是人中翘楚,才识和人品都非同一般,爹和娘也就放下心来,此为其一;沈公子家世虽不似我花家在灵瞿城这般显赫,不过当初爹亦是与娘联姻,有此作为先例,可见两人只要真心爱重彼此便无所谓什么门当户对之说,此为其二;还有……”
哥哥迟疑了半晌,复又道:“还有,爹和娘也担心若是他们择的夫君不能令你满意,你便也似柔儿一般……此为其三。”
我闻言神色一凛,叹息道:“爹和娘确是对我用心良苦。哥哥,此番我出嫁后再无法承欢膝下了,请一定代我照顾好爹和娘。”
哥哥正色道:“这是自然,妹妹放心便是。”
哥哥见气氛略有些伤感,便将话题引开:“按照礼制,男女大婚须得行过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一样样办下来也要颇费一番功夫,丝毫马虎不得。如今,纳彩、问名、纳吉、纳征皆已顺利完成,只等着人择个好日子了。”
“多谢哥哥费心操持。”
如此,又闲话了几句哥哥便走了。
几日后,沈家择的吉日送过来了,正在八月十六。母亲听了倒十分高兴:“正巧可在家过完年中秋再出阁。”
现下已是四月的时节,离我出嫁不过是百余日的事情。这是我唯一剩下的可以在父亲和母亲身边朝夕承欢的时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