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正总觉得宋大川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经济学院的教学楼二楼禁止肖正踏足，这个很好理解，毕竟宋院长要一些私人空间。可在一楼的肖正总是能闻到古籍、古物浓浓的腐朽气味。
引经据典，考究古籍，本来是一个学者该做的，可二楼的未免也太多了一点，隔两天就会有一箱一箱的东西送来，又会将一箱一箱的东西运走。
就算以宋大川的博学聪慧，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消化如此多的文学史料。并且送取东西，明显看出护卫森严，都是听潮城城主府的高手，且大多在凌晨和晚上。
关键还没有见成果，一般的学者考究完古籍后，总会写个三五页，最不济也要写个目录、进度，可是宋大川没有，因为肖正根本没有听到楼上动笔。
唯一的解释就是宋大川在苦苦找寻什么。
肖正曾主动提出帮忙，因为在肖正看来，只要不是学问上的东西，而是简单机械的检索，他应该可以帮上忙。并且肖正觉得自己顶着助教的名头，光领钱，不干活，反而还得宋大川教导，占尽便宜后良心上有些过意不去。
不过宋大川拒绝了他，并对肖正简单的解释，他在为城主写一篇文章，需要很多材料作为支撑，但是这些材料很多是城主的私藏，有可能有些小秘密，所以不方便外人插手，并再一次提醒肖正不要上楼。
不好奇是不可能的，不过这点克制力肖正还是有。也就没有再提及此事。
此时已经是十月，临近年末四个月的大假，有的学院的学生已经开始离开，没有离开的也在进行年末考校。不过这些都不关肖正的事，他依旧专心的看书学习。
让肖正想不到的是，卜月来找他了。
“金老师在吗？”那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在经济学院外响起。肖正在听潮城内化名金武，来者正是叫他。
说这声音陌生，是因为肖正只听过一次，只听过几句；说这声音熟悉，是因为肖正已经仿佛在心里咀嚼了无数次了，甚至在梦中也听过。
听到呼喊，肖正连忙从屋里迎了出来。
“金老师在呢！”看见肖正出来，卜月发出了惊喜的声音。
“别叫我老师，叫我名字吧。”肖正本来是想问卜月怎么来了，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这一句。
“不行呢，金老师，要是让别人听见我叫你名字，可要说我不懂规矩呢。”卜月笑道，眼睛眯成了月牙。
看见只有她一人前来，肖正面色平静，心里却波涛汹涌，脑袋中反复催促自己，“快想些话出来，快想些话出来……”因为再安静下去，可就安静出尴尬了。
还好卜月又开口道：“你帮我问过院长大人了吗？”
一个你字，证明卜月并未真把看起来同龄的肖正当做老师。肖正暗道幸运。
“问啥？”肖正不解的问道，可随即又想起来了，当初在食堂，卜月曾叫他帮忙问经济学院的院长，能否来串门，能否向院长请教问题。
卜月这一提肖正就慢慢想起来了，只是最近做那杀人的买卖，每次到学院都忘记这回事。
“哦，想起来了。不好意思我忘记了。”肖正不好意思的回答道，边说还边挠了挠头。
卜月立刻就微微嘟嘴皱眉：“你当初可回答得好好的。”说完就那样略显委屈的看着肖正，看得肖正一阵发麻，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怎么就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头发乱糟糟、衣服脏兮兮的宋大川从二楼的窗户里探出了头来。眯着眼睛，适应了屋外的光线后，看了看才问道：“啥事？”
肖正连忙拱手道：“宋院长，有个其他学院的学生，想来我们这里串串门，想向您……”
那“请教”两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宋大川打断：“你朋友？”
肖正摇了摇头。
听见二人的对话，卜月收起了一脸的轻度委屈，微笑着，先抬头后低头又拱手，对宋大川施礼说道：“见过宋院长，我和金武是朋友。”边说还边向肖正递来了眼神。
肖正又朝着宋大川点了点头。
“你朋友可以，其他人不可以。还有其他的事情你懂的。”宋大川说完又钻回屋里去了。
卜月笑着一蹦一跳的进了经济学院的屋，边走还边问：“宋院长说的你懂的，是什么意思呢？”
“第一是安静，第二是不要上楼。”肖正跟在卜月身后，好像卜月是经济学院的人，他才是来拜访的一样。
“不要上楼？”卜月在屋里边走边看，不时抽出书架上的一本书。
“嗯，楼上是宋院长的私人地盘，他在上面看书睡觉呢。”肖正解释道。
“哦哦哦。你们这里书可真多呢。”卜月走了一圈对着满屋子的书啧啧称奇。以卜月的眼力劲，自然看出这里的书籍很多都是珍本，甚至有些书连卜家也只有书目，没有书籍，要知道以谋士闻名天下的卜家可是号称天下藏书第一。
关键是屋内浓浓的古籍、古物味道，不知道还藏了多少宝贝疙瘩。
听潮城有专门的藏书阁，太学府也有。其它学院基本没有在学院内如此大量藏书的，书都在听潮城或太学府的藏书阁你放着，有需要再去借。另外，世人也都可以去借，不过有的书有限制，不是对所有人都开放。
说话间卜月已经走到了肖正看书的地方，拿其肖正看的书，合上书页，看见书的封面写着《田赋和丁税》，于是问道：“你们经济学院学这些东西呢？”
肖正点点头。
放下书，卜月又拿起肖正书写的总结、抄录的句子，夸奖道：“你的字真好看。”
肖正不好意思的微笑着，连谦虚的话都忘记说了。
“你们放假了不离开？”卜月接着问道。
“宋院长不走。我就住在听潮城，所以我也不走。你呢？”肖正回答并反问道。
“我也不走啊，”卜月有些许的黯然，不过很快藏了起来，接着笑着说道：“我要留在太学府内，多读点书，或许年初的时候，去看看家人，不过不远，不需要四个月。”
听得肖正一阵火热，差点就脱口而出：“那你以后可以常来呀……”
或许是上天听到了肖正的念想，卜月又说道：“那我后面可以常来哦。”
肖正愣了愣，心里想到：“这个，我没有说出口吧。”
“怎么，你不欢迎？”看见肖正没有说话，卜月追问道。
“欢迎，欢迎，反正我也是一个人。”说完这话，肖正就后悔了，这话中的“一个人”有几分暗示的味道……
“好啊，等我学院的事情忙完了，我天天来。”卜月眨着眼睛，看着肖正问道。又说：“你看你的吧，我不打扰你了。我也可以随便拿几本书看吧。”
那亮闪闪的眼光，让肖正不敢直视，躲开卜月的视线，支吾道：“可以，不过哪里看了要放回哪里，我可难收拾了……”
话一出，肖正又后悔了。觉得不应该说这样的话，岂不是显得对方不懂得礼数。
不过卜月并未在意，笑着点着头，往书架去了。
肖正还想说点什么，不过终究还是没有发出声音来。回到座位上，翻开书，提着笔，继续学习。
那卜月也选定了一本书，在另一张桌子旁坐下，细细品读起来。
肖正一开始还不停的偷瞄，那专注的神情，白里透着粉红的脸颊，微微蹙着的眉头。尤其是耳边自然垂下的一缕青丝，微风中飘起几丝，那葱葱玉指又将其轻轻捋顺……
越看越好看，越看越想看。
不过心中却生起了负罪感，对方都在专心看书呢。于是肖正收敛心神，重新投入到书本中去。一会的功夫，两个人都忘记了彼此，忘记了时间。
咚咚咚，宋大川下楼的声音，将二人从书本中拉回了现实世界。
“去，给我打饭回来。”宋院长命令道，这或许是肖正作为助教唯二做的两件“助”的事，另外一件是整理一楼。
卜月又是起身行礼，宋大川摆了摆手，一本正经的问道：“你叫啥名字？”
“学生卜月。”卜月乖巧的回答道。
“卜家的人呢？这么小就出来历练了？”宋大川露出了微微惊疑的神色，不过一闪而逝。
“嗯，不过我现在还是在学习。”卜月回答道。
宋大川抬头望向屋外，颇有深意的说道：“出了卜族门的卜家人，可就不仅仅是学习了啊。”
卜月颇为不自在的笑了笑，没有再接话。
宋大川收回了思绪，平和的说道：“去吧，去吃饭吧。”说完又回到了楼上。
在将背影留给卜月，将脸留给肖正的时候，一本正经的宋大川眨了眨了眼睛，挑了挑眉头，露出了一个猥琐的笑容。
二人离开，肖正很想问宋大川那句话的意思，“出了卜族门的卜家人，可就不仅仅是学习了啊。”可是想起二人当初说话的神态，终究没有问出口。
二人一同吃饭，一同离开的场景，自然被很多太学府的学生看见，自然免不了又是一番议论，甚至诽谤。不过卜月都不在意，肖正就更不会在意了。
回到家中，肖正就向老者求证了白天困惑的事情，老者告诉他：“离开卜家，就意味着只有功成名就或者身败名裂、心灰意冷才会回去。”
听到这般缘由，肖正不由得心疼起来，终于明白为什么卜月在提到放假的时候有些黯然，也明白了宋院长那句话的深意。
肖正是无家可归，卜月是有家不能回。
望着天边的明月，肖正很是惆怅，又一次想起卜月：此刻，你在干嘛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