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鸿钧之言,斩三尸、积功德、攒气运,虽这别开蹊径之三法,都能混元成圣,然这成圣三法,真要修来,似也不比直修混元,以力证道容易。由大罗而至混元,若无论何法,都难修难成,自煞费苦心,取此留彼,择法而修,也毫无意义。
三千大能,俱生此悟,默然不语。
稍停,第二排席地而坐的修士中,却又站起一位大能,先朝鸿钧施了一礼,随后便直白问道:“既证道混元,有成圣之捷径,敢问老师,若要成圣,可也另有捷径?”
发问的大能,非是别个,正是三足金乌化形的太一。
太一气机霸烈,举止堂皇,一身作派,宛类皇者,极是惹人瞩目。
弥罗闻言,也是精神一振。
他和殿中所有同道一样,也是目光切切,投向了云台上的鸿钧。
鸿钧笑而不语,只将目光,也逐一扫过诸修。
过得良久,在数千道目光的灼灼注视下,他终于才吐出一句:“捷径,自是有的。”
诸修大喜过望,俱盼道祖,能立时揭示法门。
太一自也笑逐颜开,趁热打铁,又再问道:“这成圣之捷径,老师可肯明示?”
鸿钧叹一口气,右手前伸,五指虚张,却就见掌心,有一物盘旋不休。
那物有形无质,乃是一道紫色气息,道意流转,玄之又玄。
鸿钧语意幽然道“成圣之捷径,非关任何法门,而是系于此物......”
太一奇道:“此为何物,竟如此之神异?”
鸿钧先是五指合拢,收回了那道紫气,继而才道:“此物之名,却是有二,一谓‘鸿蒙紫气’,极尽道妙,二谓‘大道之根’,极显造化,层次之高,实还超乎混元,与所谓‘大觉道气’一般,乃是大觉道果的另一体现。”
太一惊道:“难道洪荒,竟会有大觉金仙出世?”
鸿钧稍稍仰首,望了一眼紫霄宫穹顶,并未理会太一之言,而是就自顾自说道:“这鸿蒙紫气,唯一之用,便是可凭空赋予境界,境界若足,道行自也就高。虽一道鸿蒙紫气,尤不足以让大罗之仙,直接成就混元之圣,但大体而言,以此抵一尸道果,亦或一气之证,却还可以办到,故用在混元之前,需证最后一重道果之时,最为适合。”
“功德证道,气运证道,自也能用鸿蒙紫气,来催生己之道行,不过,若是起意要一法成圣,因这两种成圣之法,由大罗而至混元,中间细致之境界,不太容易拿捏,故很有可能,用这鸿蒙紫气,会选错了时机。类如斩三尸,若是鸿蒙紫气,所用时机不对,那助了善恶两尸斩出,却就留了本我尸未斩,而本我尸若斩不出,自就难成混元之圣。”
又一位大能站起,却是冥河,切切道:“这鸿蒙紫气,老师可肯赐下?”
数十大能闻言,立时也哀求道:“还望老师垂怜......”
弥罗冷眼旁观,却见三清、女娲、接引、准提,也是目光灼灼,颇为心动。
鸿钧只默然不语,面色有些古怪。
弥罗以为,他接下来会拒绝诸修所请,未料片刻之后,竟听鸿钧颔首言道:“尔等之所请,我非是不能应下,但这鸿蒙紫气,乃是大觉金仙道果之体现,吾虽修成混元至圣,却也炼制不来,故我于紫霄宫中,所获的八道鸿蒙紫气,实也是洪荒仅有的八道。区区八道鸿蒙紫气,即便是赐下,相较尔等三千之数,自也无能普惠,故谁得谁不得,就要有个章程。”
底下立时有大能问道:“敢问这章程,又是如何来定?”
鸿钧阖目,忽而用了一种怪异语调,干巴巴道:“吾身为道祖,创立玄门,并于紫霄宫三讲《黄庭》,布道洪荒,乃是天道所衍之定数。紫霄宫三讲,完此定数之后,吾亦将隐居天外混沌,非有大事,不入洪荒,然玄门既立,道统还需光大,故尔等之中,我便要择出七位,收作亲传弟子,以代吾行事,光大玄门道统。”
“七位亲传弟子,吾自是要赐下鸿蒙紫气,逐一助其成圣的......”
如此一来,八道鸿蒙紫气,可就先去了七道!
不过,在座大能还算平静,毕竟一来道祖是将自己收取的鸿蒙紫气,赐予自己的亲传弟子,以光大自己创立的玄门,这合情合理,谁也说不出什么;二来虽道祖虽言明了,要收录七位亲传弟子,但具体为谁,却还没有点明,故某种程度上,大家也算都有机会。
弥罗此时,却是骇异之极,心思全不在鸿蒙紫气上。
他拜师鸿钧之时,有过天意加身的经验,故先前第一次讲道,与这第二次的讲道,虽是没有注意到,鸿钧讲道时的异常,其实是另有根由,但当鸿钧阖目说起,分赐鸿蒙紫气的章程,忽而又换了第一次讲道时的怪异语调,他可就心中一动,立时察觉了,原来自己的师尊,竟也是因为,受到天道意志之影响,才表现出诸多的异常!
天意加身,无谓好坏。
往好了说,自是得了天道之眷,但往坏了说,却就是失了自我之志。
可见好坏之别,端是要看,从哪个角度出发。
弥罗只是骇异,并未忐忑惶惶。
毕竟师尊鸿钧,道行高过他太多,故所见虽诡异,必也有其道理。
弥罗之骇异,因措手不及,也在气机、神情上,稍稍有所表现,坐于他附近的大能,自是都察觉到了,但云台上的鸿钧,却是视若无睹,只自顾自,用那怪异的语调说道:“洪荒天地,乃是由盘古大尊开辟,三清秉盘古大尊之遗泽,怀有大功德,当有大气运,可传玄门道统,为第一、第二、第三亲传弟子。尔三清,可是甘愿?”
三清自是大喜,俯身云台之前,拜道:“三清甘愿。弟子拜见师尊。”
???先天根脚点明,诸位大能自是对三清,生不出任何嫉恨。
若连盘古三清,都做不得道祖亲传弟子,诸位大能对照自身,当然就更无资格。
鸿钧微微微颔首,将袖一拂,就将三道鸿蒙紫气,打入了三清元神。
诸位大能目睹之下,自都十分艳羡。
鸿钧毫不理会诸位大能的反应,目光直直投向了女娲,口中言道:“女娲,汝与伏羲,虽是秉先天之阴、阳所化,根脚相类,但汝降生于不周山时,却是机缘巧合,又沾染了三枢本源之气,故汝一行一止,莫不与洪荒气运相连,当能立下无上功德,可传吾玄门道统,为第四亲传弟子。汝,可甘愿?”
女娲面上,却是无悲无喜,只俯身拜道:“女娲甘愿。弟子拜见师尊。”
诸位大能见女娲也得机缘,却就难免猜测起,道祖所言七位亲传弟子,八九十离十,或就是云台前第一排,端坐于七个蒲团上的七位大能。若真如此,缘法却就早定,只能心中暗悔,为何第一次讲道,自己不早早赶至紫霄宫了。
果然,鸿钧目光转向了接引、准提,口中言道:“接引、准提,承混沌青莲之造化,具道外别传之根脉,当有大毅力,当发大誓愿,当成大功业,令道外之别传,归为玄门之正宗,可甘愿,为吾第五、第六亲传弟子,光大玄门道统?”
接引、准提自也面露喜色,俯身拜道:“弟子甘愿。拜见师尊。”
到得这时,情势就很明显。
虽然亲传弟子之位,还剩了最后一个,道祖未曾明示,但第一排占据第七个蒲团的弥罗,却是早在第一次讲道之时,道祖就已经点明,已是将他收在了门下,自然这玄门第七亲传弟子,除他之外,不可能再是别个。
鸿钧目光深邃,果是看向了弥罗,且别有意味地道:“弥罗,汝乃洪荒第一仙魔,化形比吾,却是还早百年。汝身为洪荒唯一异数,根脚、功德、气运且都不论,既在道魔之战前,就已入吾门下,这第七亲传弟子之位,自是非你莫属。”
他话虽说得清楚,却并未如先前一般,最后问上一句“汝,可甘愿?”
弥罗自是心知肚明,无论自己甘不甘愿,这玄门亲传弟子之位,实都必是要做的,不过正如鸿钧所言,他早在数万年前,就已认过师尊,而今若再问是否甘愿,自就显得多余。
他也如女娲一般,无悲无喜,俯身拜道:“弥罗拜见师尊。”
诸位大能的猜测,终而得到了证实。
玄门师徒之缘法,果然在第一次讲道时,就透过七个蒲团,已然早早定下。
道祖收录七位亲传弟子,就用去七道鸿蒙紫气,若连仅余的一道,道祖也有指定人选,那在座近三千大能,岂非打一开始,根本就没得可争?
一时间,数千道目光,俱是炯炯,紧盯住了道祖。
还好,道祖这一次,却是没令大家失望。
只听他不快不慢地言道:“吾之门下,当出九圣,虽亲传弟子,只录有七位,但尔等既能来紫霄宫听道,自是不入亲传,也算吾之门下,故仅余一道鸿蒙紫气,究竟落于谁手,吾也不再指定,就当它是个变数,且看变由谁起,造化谁得。”
话音未落,就见鸿钧将手一挥,把最后一道鸿蒙紫气,却是打入了虚空。
那道鸿蒙紫气,便在大殿穹顶下,左游右荡,前顾后盼,往复不休。
当道祖之面,自是任谁也不敢,径施手段抢夺,都眼巴巴看着紫气,择谁而落。
只是,诸位大能眼巴巴看了良久,却仍未有结果。
便在这时,一团亩大的庆云,倏忽显现!
那道鸿蒙紫气,似气机受到牵引,竟霎时回转,扎入了那团庆云。
继而,庆云忽而敛去,那道鸿蒙紫气,自也随之不见。
诸位大能气急,自都对那显化庆云的修士,怒目而视。
虽自显庆云,难算抢夺,但别人俱都不显,偏他来显,当然会惹来嫉恨。
弥罗转脸一看,大为惊讶。
他却是没想到,有此巧思的,竟会是红云!
红云得了鸿蒙紫气,朝道祖施礼一拜,竟就立时起身,急急走向了殿外。
他如此之小心,似乎理所应当。
就见数十位大能,竟也随即起身,一一拜过道祖,匆匆跟了上去。
弥罗讶然发现,冥河、鲲鹏两位大能,居然也在其中。
一旁的镇元子,直到这时,才面色大变,终于反应过来。
他手足失措,拜过了道祖,就一脚轻抬,自大殿中消失。
元台之上,道祖拂袖道:“尔等自去.....”
诸位大能,俱俯身而拜,络绎退去。
弥罗也待要走,却听鸿钧传音道:“你且留下。”
须臾,殿中便只剩了弥罗一个,连昊天、瑶池,也不知所踪。
本阖目不语的鸿钧,此时却忽而睁眼,将两道如山的目光,压在了弥罗身上。
弥罗大骇,却头颅垂低,不敢吱声。
毫无疑问,此刻审视他的,并非是鸿钧,而是那冥冥中的天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难以形容的压力,终于潮水般退去。
“切不可多事......”
弥罗闻言抬头,却见鸿钧不知何时,竟又阖上了双目。
他实也猜不出来,方才那一句话,是天道警示之意,还是师尊肺腑之言。
切不可多事?是指红云之事吗?
弥罗虽没有跟出去,却在镇元子离开时,悄无声息,放出了第二元神。
不过,他自不会多事。
“应是师尊有所感应吧......”弥罗暗忖。
鸿钧双目阖上,却就不言不动,再无任何指示。
弥罗会意,自就施礼一拜,起身朝外走去。
到殿门,他刚要抬脚迈出,却心中一动,回首望向了云台。
只见云台之上,师尊的身形,也在渐渐隐去。
虽是道韵流转,但弥罗却在那虚实之间,莫名看出了一丝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