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牝道人稍作观望,便就上前几步,进了陷仙阵门。
看他神情,淡然而处之,似已是胸有成竹。
弥罗却也看出来,这陷仙一阙,若说还有破绽,应该就在那口陷仙剑。
正如罗睺所说,阵中四口先天剑器,火候有所不足,却是与至宝阵图,不大匹配。
玄牝道人一进陷仙阵门,顶上就显化出一座门户。
弥罗已得鸿钧介绍,自知玄牝道人这座门户,乃是他神通所具化,称“玄牝之门”。
玄牝道人头顶玄牝之门,刚一进入陷仙阵门,忽就听得一声闷雷作响,随即阵门上悬挂的那一口陷仙剑,便应声一震,射出了一道极为凝练的剑气。
玄牝道人提纵法力,先是随手打出一道白芒,待见那道白芒,经剑气一摧便即崩灭,立时便就知道了,陷仙剑气的威能,大致在何种层次。他再不怠慢,顶上玄牝之门,霎时就生出衍变,如涡旋一般,将已到眼前的陷仙剑气吞了进去。
这陷仙剑气,虽是非同寻常,但玄牝道人显然,还应付得来。
有意思的是,弥罗的第二元神,进到陷仙阵门,可立时就露了怯。
玄牝道人收取陷仙剑气后,立时就朝一处方位,意味深长笑了笑。
很显然,他在陷仙阵门之中,却是立时察知,弥罗跟了进来。
当然,这也是其来有自,并非遁天镜出了纰漏。
虽然遁天镜所化的第二元神,敛藏起行迹,即便十二道尊,正常情形下,也是难以察知,但深层次的气机衍变,便再微不可察,终究还是无从遮盖的。毕竟深层次的气机衍变,已经是牵涉到了,“存在”本身最为根本之意涵,换句话说,除非第二元神不存在,否则只要其存在,无论其何种状态,必会与外部之气机,或多或少,有所交衍。
这和生命烙印一样道理,除非你不存在,否则单是“存在”本身,即会构成一段信息。
万般事物或诸般道法,都可视为气机交衍的产物,只是层次深浅,有所不同而已。
一般情形下,玄牝道人能体察到的气机,如果相对而言,是在较浅的层面,那第二元神敛藏行迹之后,其气机,便是在更深层次上交衍,故玄牝道人难以察知。
但进了陷仙阵门,却就再非是一般情形。
西兑之地这座陷仙阵门,乃是至宝诛仙阵图之一隅显化,本来所谓阵法,就是气机交衍的产物,自然先天至宝这等层次的阵图或说大阵,就更是只有交衍最深层次的气机,才能显现诸般叵测之玄妙,如此弥罗的第二元神,自然一入其中,气机便会有所浮显。
第二元神气机这一浮显,自就立时被玄牝道人察知了。
这其实,才算合乎常理。
毕竟如果敛迹藏形,就能肆意出入大阵,那所谓大阵,层次未免也太低了些。
这诛仙阵,魔祖罗睺自诩为先天第一杀阵,层次自只有高,没有低的道理。
气机有所浮显,自然第二元神,就会受制于阵法,只不过玄牝道人,毕竟目标更大,故而弥罗这第二元神,需要应付的还只是阵门中的叵测杀机,那陷仙剑气暂时没找上他。
这当然说明,陷仙剑受了操控!
果然,陷仙剑气才射出一道,就有一位大能,在阵门下显露了身形。
却是位列十二道尊的五狱真王!
五狱真王一现身,便朝玄牝道人笑道:“道友,你我同列道尊,自洪荒开辟,彼此便已结识,若非此番量劫,关乎罗睺道友的证道缘法,进而也关系到,我五狱的证道机缘,想必你我,还不至在这陷仙阙中,面对这等你死我活的态势。”
听话意,他与玄牝道人,似还有不错之交情。
玄牝道人默然片刻,叹口气道:“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无用处,终归你是认为,罗睺与鸿钧相争大道,胜出的会是罗睺,而我却深信,鸿钧才能混元证道。这当中的分歧,我们争论过无数次,既然谁都无法说服对方,自然演变下来,就只能结成死敌。你出现于此,自然意味陷仙阙,乃是由你把守,所以有何手段,尽管施展出来吧......”
五狱真王脸色也沉下来,稽首道:“如此便得罪了。”
话音未落,陷仙剑一震,却就有九道剑气,交错斩向了玄牝道人。
当得这时,那神通具化的一座玄牝之门,忽而向下垂落,似醍醐琼浆一般,自玄牝道人的卤门而入,灌注进了他肉身。
玄牝道人的肉身,一得此种神通灌注,却就立时显出了,与玄牝之门同样的特性,层层气机在表肤交衍,居然不躲不闪,就任由九道陷仙剑气,顷刻间斩上了身。
出人意料的是,那九道陷仙剑气,才一及身,却就如先前被玄牝之门收取一般,也无声无息,霎时失去了踪迹,丝毫未显出威能来。
五狱真王不以为意,随手就一道神雷,打在了陷仙剑上,而陷仙剑也再又一震,此番射出来的,却就成了九九八十一道剑气。随陷仙剑气一射出,五狱真王也再未留手,原地一晃,就显出五尊法身,各有不同形貌,各施不同雷法,攻向了玄牝道人。
玄牝道人大笑起来:“万年之前,我们还时有切磋,我的玄牝之门,与你的五雷法狱,神通互有克制,总也分不出高下。而今生死当前,你我不再留手,这高下,总该要分出来吧?哈哈,五雷成狱,五法相生,道友这雷法神通,虽是匪夷所思,我这谷神不死,却也丝毫不弱......”说话间,他便也抢步上前,施展起了神通。
五雷成狱,五法相生,陷仙震剑,锋芒毕显,自是雷光剑气,早已交连成海。
不过,玄牝道人的谷神不死,施展出来,却更是超乎想象。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玄牝道人的神通、道法,由此一句话,便见根脚。
当然,弥罗已是确认,玄牝道人的神通及道法根脉,与联邦七大法脉并无相关,故道家经典《道德经》里的一句话,虽就能点明他神通及道法的根脚,却不能就说,玄牝道人一定能和中华一脉扯上关系,所以如此,或是诸般道法终是归于一途的关系。
玄牝之门、谷神不死,以道家的观点来看,意即“道生万物,万物由是而出”,玄牝道人神通施展出来,所呈现的面貌,却恰就与此类同。
无休攻伐之中,玄牝道人的肉身,恍若就是一道玄牝之门,万物由是而入,将无穷无尽的雷光剑气,俱都纳入了其中,而匪夷所思的是,玄牝道人元神运变、双掌离合,施展出来的道法,居然也是五脉神雷、陷仙剑气,与五狱真王的神雷,以及陷仙剑的剑力,非但毫无任何差别,居然威能还更盛了些,这似恰又应了,万物由是而出之理。
一纳一放,万物由是入出,绵绵若存的,其实是玄牝道人,额外附加的法力。
这看起来,当真是借法为用、另居其上,实在难缠之极。
当然,五狱真王的神通,若是如此好借,也不会万年之前,与玄牝道人切磋,始终不落下风,实际玄牝道人所借到的,只是五脉神雷,那五法相生之秘,关乎元神之运变,若不得传授,自是难以凭空借来。
且说弥罗那第二元神,当玄牝道人和五狱真王动上手,可就真倒了大霉,五雷成狱,剑光如海,这等的气象,充斥整个陷仙阵门,若非第二元神,本就聚散如意,竭尽了所能,在雷光剑海相对薄弱之处,来回穿梭躲闪,只怕早就暴露了行迹。
第二元神活跃,自然气机衍变,也会更为激烈,但好就好在,雷光剑海一现,阵门中的气机,衍变得更为剧烈,如此一来,反倒掩护了第二元神,令五狱真王没有察知。
五狱真王是没有察知,玄牝道人是攻势一紧,也顾不上再理会他。
所以弥罗这第二元神,在陷仙阵门之中,就等若是遭了池鱼之殃,陷仙剑气要避,五狱真王的神雷要躲,同时还得防着玄牝道人,借来的神雷、剑气,无意间殃及到他。
应该说,玄牝道人和五狱真王的斗法,弥罗这第二元神,还是插得上手的,其他不说,至少能牵制五狱真王,对陷仙剑的控制,尤其他潜伏暗中,骤然突袭的话,应该不难为玄牝道人,制造出一个克敌的良机。
但话说回来,十二道尊斗法,他作为晚辈,若是胡乱插手的话,只怕先就会恶了玄牝道人,故而眼见玄牝道人,已然逐渐取得了胜势,他自然无意居中多事。
玄牝道人取得胜势,究其根由,实际并非是他神通更高,而是五狱真王在陷仙阙中,反而先天就处在了劣势。玄牝道人能借来陷仙剑气,五狱真王却是不能,故而越是斗到后来,相对玄牝道人而言,五狱真王反倒是越像,来闯陷仙阙的大能。
应该说,五狱真王对诛仙阵,确实是有所高看了。
弥罗第二元神在场,冷眼旁观,自是悟彻了内中根由。
魔祖罗睺炼制的诛仙阵图,虽确实不愧为先天至宝,但以此摆设出来的诛仙阵,却因阵法之架构,诛仙四剑和诛仙阵图,是相辅相成的关系,故而四口先天剑器,火候若是未臻圆满,自然诛仙大阵摆出来,先天就有了缺憾。
这也即是说,虽然诛仙阵法已然圆满,但摆出来的阵势,因为关键材料有差,故而真正显现出来的威能,却就比预期,相差了不止一筹。
五狱真王终于也醒悟过来,干脆就舍了陷仙剑,只以雷狱神通来对敌。
他若早行此法,由于除去陷仙剑,这阵门之中的叵测气机,对玄牝道人多少有些牵制,再加气机虚之又虚,想借也无法借来,自然斗到后来,就会取得胜机,但毕竟醒悟过晚,已受到玄牝道人压制,这时再要来翻盘,可就几无可能了。
接下来的情形,果然就是如此。
一百多回合后,玄牝道人又重新压制住了五狱真王。
到这时候,五狱真王败势其实已定。
身在劫中,落败即死,倒也无需多说,故五狱真王虽拼力反击,玄牝道人还是毫不留情,手段尽出,将他牢牢压制,不敢有丝毫懈怠,也不敢展露半点慈悲。
终于,又三百个回合过去,陷仙阵门之中,雷光忽而大胜,五狱真王在那璀璨之极的光焰中,五尊法身幻灭,重新显化出真身,继而神情,似不舍似厌倦,未出一语,便轰然倒地!
玄牝道人面含悲戚,正要上前施礼,却在这时,变故陡生!
阵门上的陷仙剑,竟忽而坠落,当空诡异一转,自五狱真王的天灵,直贯而入!
玄牝道人愕然之极,还未有所应对,却就见五狱真王下腹,陡地就射出一道剑光,却是比以往所见之陷仙剑光,更要凝练百倍以上,如电光一闪,就贯穿了自己心脏。
这等级数的剑气,又蕴涵陷仙真意,自然一中要害,除死无二。
玄牝道人元神黯亡之余,这才发现,五狱真王道身的肉身,竟是如同量劫之中,受煞力沾染的那些尸身一样,肉眼可见,飞速干瘪了下去!见此情形,他终于恍然大悟,原来罗睺道人谋划之中,还藏了另一重的诡谋,竟是要借自己阵营的四位道尊,来成就他的诛仙四剑!
陷仙剑又挂回了阵门,神异固还不显,但法眼之下,自是一切都明。
这口火候不足的先天剑器,此时此刻,竟就成了一件先天至宝!
“呵呵......”
玄牝道人似笑非笑,骤而仆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