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石火间,变故已然发生。
弥罗的第二元神,待到玄牝道人仆倒,才终于反应过来。
不过三五刹那,陆续便有两位道尊,陨落在了陷仙阵门。
尤其玄牝道人,乃是他同道尊长,眼见其身死道消,心神自然为之大震。
心神一震,却就立时,又生出事端。
原本弥罗这第二元神,极尽机巧,才未曝露行迹,当心神震动,元神之运变忽而一滞,自就立时被挂回阵门的那口陷仙剑,捕捉到了一点气机。
炼化五狱真王肉身之后,已成先天至宝的陷仙剑,忽而“嗡”地一震,就朝弥罗的第二元神,射出了一道剑气。这道剑气,色呈混沌,相较先前的剑气,更是凝炼到了无以复加,比弥罗所见,鸿钧摇动盘古幡所发出来的剑气,层次也是丝毫不差。
剑气射出,也是至为之快。
弥罗的第二元神,见已来不及躲,便只好元神内敛,沉入了遁天镜中。
“铛——”,金铁交鸣之爆音,霎时响起。
那道陷仙剑气,扎扎实实,斩在了遁天镜上。
遁天镜本体,虽是消弭了七成的陷仙剑气,但还是有三成,生生侵入了宝镜。
弥罗的第二元神,受三成剑气一摧,立时就遭了重创!
只见阵门之中,忽而半空,就跳出一面古色古香的宝镜!
却原来是,遁天镜经陷仙剑气一斩,再也藏不住行迹!
这等若是,陷仙剑一剑,将遁天镜从暗处,逼在了明处。
由暗转明,自是气机,立时更为浮显!
陷仙剑被这气机激发,嗡鸣不断,一道接一道剑气,又接连斩出。
弥罗的第二元神,虽是全力周旋,却不免十道剑气,仍要中上三道。
好在遁天镜,毕竟也是先天至宝,内蕴道法虽颇为偏巧,坚固程度却自不待言,故而弥罗的第二元神,虽其运变,愈发滞重沉黯,但镜体若不破,自第二元神,也就衰不及亡。
这就等若是,遁天镜所化之第二元神,因寄托之宝为先天至宝,故而有了不死之身,陷仙剑威力便是再强,最多也只能将其打到残之又残,终究不可能彻底消亡。
当然,被打残自也极其之悲催。
弥罗这第二元神,思及遁天镜,在陷仙剑全面压制下,已无任何翻盘可能,虽说退出阵门,才算识得时务,但此番闯阵,连陷仙阙都未进入,玄牝道人已就殒身,如此退走,岂能甘心,倒不如行险一搏,一窥陷仙阙之虚实。
一念及此,弥罗这第二元神,却就硬顶着剑气,闯入了陷仙阙中。
阵门一过,虽是陷仙剑气,渐次减弱,但陷仙阙中,凶险却更为叵测。
原来阵门之后,即有十庭,十庭挪移,显化十关,闯过庭关,才能贯通仙阙。
仙阙贯通,便抵达中央玄台,中央玄台镇压四方,乃是大阵中枢所在。
十庭十关,横亘于四阙与玄台之间,分外八内二两层。
外层为风吼、寒冰、金光、化血、烈焰、红水、落魄、红砂八关,八关八庭,因时而衍,挪移不定,遇有闯阵者,便会在四方阵门之后,因人而异,各显化出两庭两关,连过两关,便到内层;内层两关,专一守卫中央玄台,称天绝、地烈。
天绝、地烈两关两庭,虽四阕都有显化,却与中央玄台,气机一体交衍,合三才之妙理,衍三才之神变,以玄台之人变,逆推天绝、地烈之天变、地变,顺克阵中之人变。
外八内二合共十庭十关,虽非十庭十关,关关都需要闯,但由南离、北坎、西兑、东震,任一阵门而入,却必要先闯过外八庭八关之中的两庭两关,继而再闯过天绝、地烈两关,才能贯通仙阙,抵达大阵之中枢,即中央玄台。
不破中央玄台,自诛仙大阵,就算不得破。
弥罗的第二元神,也未耽搁,立时就向前闯去。
十庭挪移,外八内二,眼前能看到的,实际是四重神庭。
第二元神行迹不掩,闯入第一重神庭,立就见神庭之中,立有二十一根悬杆,每根悬杆顶上,各套了一面宝镜,合共二十一面宝镜,俱都是明晃晃,寒森森,煞气逼人。
既见宝镜,自十之八九,此为金光神庭。
果然,第二元神一闪入,即听得连串震响,继而二十一根悬杆之上,二十一面宝镜便就齐齐震动,镜面一转,各朝弥罗的第二元神,射出来一道金光,镜面再转,则又是一道金光射出。如此接连几轮,金光纵横交错,却就将神庭虚空,整个封锁起来。
弥罗的第二元神,应变也很快,立时便以遁天镜,显照于四方。
他以镜迎镜,最合物之性,克光之威,再适合不过。
未出意料,果然金光一落遁天镜,就被反射了出去。
虽神庭之中,看似金光因而更盛,却并未损及第二元神分毫。
当然,金光能反射,金光所蕴之道,自是反射不得,不过金光之道,必要以有载体,才能彰显神异,故金光一旦反射而回,余下克敌之道,本已微弱,经遁天镜一挡,自更不堪。
那金光克敌之道,第二元神稍有体悟,便也即明了。
原来肉身,只要遭金光照中,即会化为脓血,端是恶毒。
不过说起来,第二元神并无肉身,应就遭金光照中,也会无损分毫。
金光无用,自金光神庭,不破也算破了。
弥罗这第二元神,疏散再聚,又闯入第二重神庭。
第二重神庭,闭生门,开死门,乃是落魄之关。
神庭正中,竖有一阴森森的白纸幡,上应七魄,恰存有七道符印。
弥罗这第二元神,一见那七道符印,便立时明悟,此七道符印,乃是天地戾气所结。
因魄之为魄,魂合七气,始成气魄,故戾之为气,正克七魄。
有此七道符印在,只要白纸幡展动,七气便即离魄,魄离七气,也便消散,魄一消散,魂自就亡,魄消魂散,自不论仙成哪脉,道高几何,都会顷刻而灭。
应该说,以第二元神的质性,这落魄一关,正对其先天有克。
当然,十庭挪移,显化十关,本就是以生克之道,来增益大阵威能,这正是阵门悬至宝剑器,而阵门之后,还显化十关的道理所在。四方阵门悬至宝剑器,是在彰显大阵之力,十座神庭显化十关,是在彰显大阵之巧,力若不能克,自就该以巧克之。
不过,虽是落魄神庭,先天克制第二元神,但第二元神的道法,却不受其所克。
遁天镜所化第二元神,等若是弥罗元神的一尊分身,道法自也承袭自弥罗,而弥罗联邦七大法脉,几是无有不窥,其中他所知元魂一系道法,却恰就一种魔道法门,谓之曰“五欲元魔法”,可敛聚天地戾气,以来具现一尊戾魔,故第二元神虽不比天魔舍利,乃是魔道秘法先天炼就,却也在白纸幡展动之时,凭临阵修炼此法,暂抗住了魄散之危。
白纸幡不见功,虽是展动越发频急,但弥罗这第二元神,以大罗之境界修为,入手五欲元魔法,自相较而言,更是突飞猛进,如此自然白纸幡初未见功,便再见不得功。
几乎才得一刻,一尊还显虚幻的戾魔,已隐隐约约,出现在了神庭虚空。
只要这尊戾魔,身形由虚转实,对第二元神而言,白纸幡可就再无威胁。
正当戾魔作势暴吼,就要跳下虚空,未料便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脉庞大气机,忽而覆压神庭,虽是稍显即收,但白纸幡却得那气机之助,威能霎时暴涨,逆冲之下,竟令得戾魔身形,一阵紊乱,重又虚幻起来。
当那庞大气机,彰显于落魄神庭,弥罗的第二元神,面色忽而大变。
他有先陷仙阵门的经验,自立时就辨认出来,这是不知诛仙、戮仙、绝仙哪个阵门,又有一柄先天剑器,拔升到了先天至宝层次,故而引动大阵气机,又产生了一层衍变。
陷仙剑乃是炼化了五狱真王肉身,才得以拔升为先天至宝,这一口先天剑器,若是同样因由,却又是哪位道尊,遭其炼化,陨落在了阵门之中?而当这一口剑器,功侯圆满,会否也如陷仙剑一般,又以另一位道尊,祭了至宝锋芒?
弥罗这第二元神,心知事急,再顾不得具现戾魔,而是直接逆转法门,将一尊虚幻的戾魔法身,在神庭虚空当场引爆,趁白纸幡戾气逆冲,展动稍滞,强行冲破了关门。
落魄神庭之后,还有天绝、地烈两重神庭。
弥罗这第二元神,刚闯入天绝神庭,还未来得及观悟气机,却就接二连三,连有两脉庞大气机,如天日昭昭,霎时覆压神庭,虽俱是稍显即隐,却给他带来了很大冲击。
显而易见,又有两口先天剑器,接连功侯圆满了!
四方阵门,四剑高悬,至此四口剑器,却就无一遗漏,都成了先天之至宝!
罗睺这诛仙大阵,阵图及四口先天剑器,既全臻至宝级数,自然已就圆满无缺!
圆满无缺之先天第一杀阵,却又该如何来破?
到而今,两大阵营的道尊,未曾陨落者,又还有几何?
弥罗这第二元神,在更为叵测的天绝神庭,竟而心思烦乱起来!
天绝神庭,与地烈神庭、中央玄台,气机一体交衍,合三才之妙理,演三才之克变,内立三首之幡,按天、地、人三才,三幡气机,融为一气,此一气另衍清浊之变,暗藏混沌之机,直接显化道劫之雷,但有雷鸣之处,无论肉身元神,若应对不力,俱要化为齑粉。
道劫天人交感,躲无可躲,而这天绝之雷,循三才之妙,以天、地交感于人,故也如道之雷劫一般,躲无可躲,只能硬抗。
弥罗这第二元神,当挨了两道神雷,却就立时明白,此关他绝闯不过。
第二元神再是神妙,毕竟非是修者真身,先天即有缺,自便难抗道劫。
果然,天绝之雷倏忽落下,引动第二元神,本身阴阳之变,因第二元神并无肉身凭依,无力疏解此等涉及根性之衍变,气机立时就紊乱起来,元神摇摇欲坠,堪堪就要维持不住。
恰在这时,神庭虚空,竟生出莫名异变,气机竟也忽而紊乱!
紊乱自就生隙,而透过那间隙,第二元神隐隐约约,感应到一种莫名气息!
那气息,稍一体悟,却是极其之熟悉!
竟是都天神煞!
第二元神稍稍一怔便即恍然,这必是弥罗在诛仙阵外,以混沌至宝九天都篆秘魔旗,招引十二魔神,以十二都天神煞大阵,笼罩了回灵山万里方圆,以致旁生枝叶,引动诛仙大阵,两阵气机起了冲突,才令神庭虚空异变,渗入进来一点神煞气息。
不过,弥罗如此行事,虽能起到些干扰作用,却还无力致使翻盘。
毕竟十二都天神煞,或许层次不下诛仙大阵,但两者布阵之物,都天神煞具现的十二魔神,却是比诛仙阵图及四口剑器,不止是差了一个级数,故即便十二都天神煞大阵,能引动诛仙大阵应变,也难创造出破阵之胜机。
知是徒劳,第二元神悻悻不已。
天绝神雷之下,他正待要归于寂灭,却就在危急时刻,囊括神庭虚空在内的无量之虚空,忽而传出一种难以言叙的巨震,似由浅入深,一层层在泯灭虚空,霎时传导至了神庭。
“轰轰轰——”
随即,本已束手待毙的第二元神,便就瞠目结舌地看到,天绝神庭、落魄神庭、金光神庭,乃至陷仙阵门,伴随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元气轰鸣,竟而就在眼前,如潮汐侵入沙堡,一层层地崩塌下去,化为了一片虚无。
天绝神庭一崩塌,他自就看到了,原来地烈神庭,已先一步就化为虚无,而透过一片虚无,就见中央玄台那边,虚空洒落无数残桠碎段,似杨似柳,正渐落渐次化为灰飞!
难言之悲戚,忽而翻涌起来。
弥罗这第二元神,自一看到那似杨似柳漫天洒落的残桠碎段,便就晓得是杨眉大仙,主动在中央玄台,将元神、道身、真身一齐引爆,才致使无量虚空连锁生变,将魔祖罗睺以成套至宝所布设的诛仙大阵,给搅成了一片狼藉!
诛仙大阵既破,弥罗自就立从天降,出现在第二元神这边。
第二元神往卤门一落,此间种种事由,弥罗自就立时便知。
顾不上整理情绪,他便以法眼,遍搜起了虚空!
中央玄台还在,便说明诛仙阵,还留有残阵,而残阵既留,魔祖罗睺自就还未陨落,到这般地步,还能与罗睺鏖战者,十二道尊之中,除了他师尊鸿钧,应是再无别个。
弥罗正无发现,就见已成至宝的诛仙剑、戮仙剑、陷仙剑、绝仙剑,这四口先天剑器,忽而自四方飞来,到中央玄台闪了一闪,便又失去了踪迹!
继而,最深之虚空,便透出一股难言之震动!
随即,黑袍褴褛披头散发的魔祖罗睺,倏地就从虚空跳了出来!
只见他脑后悬一乌黯玉碟,身周四口先天剑器环绕,脚踩一做十二品黑色莲台,手执一柄六尾奇幡,虽是显尽了气派,却袍服褴褛,散发披头,五官殷血,呼吸急促,目光慌乱,明显又流露出了一种末路穷途的气象!
“轰——”
一角幡影,探出虚空!
魔祖罗睺环绕周身的四口至宝剑器,立时飞出,逐一与那幡影撞在了一起,未料魔祖罗睺的法力,似真接近了枯竭,竟至以四口至宝剑器,应付一角盘古幡影,反还落在了绝对下风,那幡影将四口剑器,倏忽之间卷飞,竟不待罗睺反应,就撞上了他的胸口。
魔祖罗睺经幡影一撞,竟就从十二品黑莲上跌落下来!
随即却就见他,连四口至宝剑器,以及黑色莲台,都全然顾不得理会,只将六尾奇幡一摇,便化作一蓬灰光,卷起了身体,冲天而起!
弥罗心中一动,立时显化魔旗,招展万丈,全力催动了起十二都天神煞大阵!先前招引来的十二都天神魔,此刻都还在回灵山之外,并未收回魔旗。诛仙大阵或残或破,他的十二都天神煞大阵,可还没来得及收起来。
魔旗刚展,就听得高空,传来了连串轰响。
十二神魔,凝聚无穷都天神煞,各展奇能,竟将魔祖罗睺,又打落下来。
弥罗立时舒了口气。
看来这位魔祖,经了连串攻伐,果是一身修为,已接近油尽灯枯,即便还有造化玉碟、六尾奇幡在手,也再难以抗衡,十二尊都天神魔的联手攻击!
便在这时,虚空之中,忽而又显化一道万丈金桥。
“太极图!”
弥罗一见,忍不住就惊呼出声!
不及眨眼,由虚空生发的万丈金桥,另一端倏忽延展而去,却恰竟压在了魔祖罗睺以六尾奇幡显化的那一蓬灰光之上。金桥一落,灰光一触即散,魔祖罗睺的身形,立时便显露出来,只见悬于他脑后的造化玉碟,却是冲起无量奇光,死死抵住了金桥下压之势。
“鸿钧,未料太极图,竟也在你手中!此番,当真是失算了......”
生死关头,魔祖罗睺自嘲自讥,竟纵声狂笑起来!
“嘭——”金桥落处,盘古幡陡然招展幻现。
幡影一卷,却就将魔祖罗睺,卷在了幡中。
这时,金桥之下,鸿钧的身形,才徐徐幻现出来。
鸿钧道人手才一伸,那万丈之金桥,便化为太极图,落到了他的手中。
继而,就见他手持盘古幡,似连想都未想,就随手一抖,将旗幡内的魔祖罗睺,抖成了一团飞灰。随即幡面舒展,一件六尾小幡和一片造化玉碟,便从中跌落出来。
鸿钧将那片造化玉碟,置于掌心,竟看出了神。
弥罗远远就看到,本是面无表情的师尊,这时眉宇之间,竟流露一种难以言叙的悲凉!
魔祖罗睺陨落了,他阵营的道尊,也一一应劫了,但师尊这边,何尝不也如此?
一场劫争,竟致十二道尊,陨落十一,只剩下了师尊独存!
悲或喜,当得此刻,却又何能分清。
弥罗不好相扰,就先收取了诛仙四剑及那十二品黑莲,在一旁默默相侯。
那诛仙阵图,因是罗睺第一次布阵,似还另有些机巧,他却是无从收取。
良久,只见虚空之上,鸿钧手上那片造化玉碟,忽而徐徐升起,落入他顶门之中。
霎时间,无穷异象,当空显化。
天降金花,地涌金莲,祥云万道,瑞气千条,紫气东来三万里!
一蓬濛濛清辉,在鸿钧脑后,徐徐幻现出来,经九转九变,却就显出一物!
那物古朴玄奥,其妙不可言说,正是一件混沌至宝造化玉碟!
当得这时,鸿钧忽而抬眼,望向了九天之上!
片刻,他目光转回来,竟变得无比之深邃。
“道魔并峙,魔祖既亡,吾当为道祖,传道于洪荒!”
一声道音,如洪钟大吕,霎时间响彻天地!
弥罗这才醒悟,原来道魔之争,这便已就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