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罗遁法之根基,一为空间道法,一为元磁道法。
虽这两系道法,他并未专就其遁法一脉,特意进行过研修,但玄理参悟有成,基础牢固扎实,故遁法施展开来,应付一般的场面,自也是绰绰有余。
不过,帝江身形一展,可就给他带来考验。
那祖巫帝江,脚自然而然才刚一抬,便就引动元力衍变,肉眼可见,紧贴他肉身,忽而衍生出薄薄一层空间,恍似无声无息,就将他从洪荒天地,剥离或说浮显了出来。
继而,他动作无比之清晰,毫无烟火气,一抬脚就到了千里之外。
丰沮山万里方圆,故这一脚千里,也仅算刚好而已。
弥罗看得分明,这绝非帝江有意施为,而是肉身一动,便自然引动了神通。
以距离而论,一步千里,其实他稍一施为,就能轻松达到,不过想要表现得,如帝江一般从容,毫无烟火气息,凭他遁法之修为,做起来可就有些勉强,至少身形展动,一点点的光影,难免会显现出来。
当然,遁法其实差些,也并无所谓。
毕竟尺有所短,而寸有所长,谁都不可能事事争先。
但弥罗,却并未如此考虑,他还是想尽量有所表现。
倒不是要出风头,而是他想隐晦提醒,自己却是有资格,与十二祖巫论交。
于是,弥罗便心念一动,将道法“户庭千里”,借机施展出来。
联邦时代,主要的道法分七系,依其用,列于首者便是空间道法。
弥罗的空间道法,虽在混沌之中,经历过一场演化,早已面目全非,再难算是精通,但以他目前道行,若只是施展一些空间类的遁法小术,自还称不上为难。
千里户庭,便是这样一种小术,或说遁法。
此门遁法的要旨,只有七个字,即“步千里如入户庭”。
单此一句要旨,便就尽显了这门遁法之从容。
帝江几步迈出,才想到弥罗,正觉失礼,停身一看,却又畅笑起来。
原来,弥罗正笑意吟吟,紧跟在他身后。
帝江比个手势,表过赞许之意,才又转身上路。
片刻之后,两人跨越无数道山脉螺旋,来到了丰沮山源心。
丰沮山源心地带,却是数百里方圆的一片空旷所在。
无穷无尽的异种元力,随层层地脉螺旋,流泻至丰沮山源心,已具现为沉浊凝重之霭雾,贴伏于地表,不知厚有几许,随地势自高向低,一圈一圈涌荡,结成一个肉眼可见的庞大涡旋,以一个陡峭角度,整体倾向了涡心。
涡心之所在,却又突兀而怪异,拔起两座奇山!
两山高万丈,陡如天柱,并峙而立。
一道粗不知几许的元力气柱,竟自那涡旋中心,无端喷涌出来,汹汹而起,一上数千丈,上托一座古朴大殿,在两山之夹,伸缩浮沉,游走不定。
帝江将手一指,豪笑道:“那涡心之奇山,左为丰,右为沮,丰沮山之名,便由此得来。丰沮并峙,如一门户,故两山之夹,便称玉门。我们十二祖巫,平日居于丰沮之巅,修炼道法,却就要下到玉门,进那座大殿里去。那座大殿,玄奥难言,以盘古为名,便称盘古殿。如何,这般玄妙气象,天生天成,出了丰沮山,应是很难见到吧?”
弥罗在一旁,早已经看得目瞪口呆。
帝江之前说过,异种元力的根底,便他不说,到这里看一眼,也能立时明悟,此话虽半点不假,但帝江绝未想到的是,他通过这一眼,非但看出了异种元力的根底,便连十二祖巫的来历,也借由那座盘古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世事之奇,当真难言。
洪荒开辟之时,弥罗曾亲眼目睹,盘古自挖心脏,以己之血脉,凝聚了十二团精血出来,而随即盘古那心脏,便化作一座古朴大殿,卷了十二团精血,落在了洪荒之东。他自绝不曾想到,今与十二祖巫之帝江结识,受邀至丰沮玉门,竟是时隔万年之久,又在玉门内的气柱之上,见到了那一座古朴大殿。
“元神结三清,血脉分十二。”
既然卷走盘古十二团精血的大殿,就在丰沮玉门之内浮沉,那所谓十二祖巫,自然毫无疑问,便是盘古那十二团精血,所化生出的十二位先天生灵。
至于异种元力,却也不是别的,而是盘古开天之时,混沌所衍清浊二气中的浊气,因“清者上升为天,浊者下沉为地”,故此一浊气,又被称作“大地母气”。
帝江见弥罗惊诧莫名,只觉好笑,并未觉得有异。
他伸手一拉弥罗,再一抬脚,可就横跨百里,现身在了丰山之颠。
这时,弥罗望眼源心,只觉立身所在,丰山如砥柱,超乎云端之上,而一览周遭,道道山脉螺旋相倾,又犹如天穹倒挂,自不由得感叹,洪荒造化之奇,当真难言难叙!
丰山之巅,千丈广阔,难得还很平坦。
弥罗将眼一扫,便见濒临绝壁,在六角之方位,各耸立有一座石殿。
沮山那边,自也是如此,也有六所石殿,矗立在临壁之六角方位。
这十二所石殿,自不用说,应是十二祖巫,各有其所居。
但古怪的是,十二所石殿之型制风格,却又一所异于一所,绝无相同。
具体型制,或还不好形容,风格可就一目了然,有堂皇之,有粗犷之,有庄肃之,有厚重之,有诡谲之,有森严之,有凌锐之,有藐然之,俱都不一而足。
这十二所石殿,明显是十二祖巫,亲手建造而成。
毕竟一木一石,斧凿之痕,都还历历在目。
这也很奇怪,再怎样由帝江来看,十二祖巫之道行,必谁也不下弥罗,而以弥罗而言,他若要开辟洞府,自毫无疑问,必会施展道法,顷刻造就出来,但十二巫祖明明有此道行,却偏就一斧一凿,亲历而亲为,当然显得有点怪异。
帝江倒拎兽皮口袋,将蝠蟒雷兕抖落出来,眼神微不可查,自弥罗面上飘过,脸颊微微一红,终还是吼道:“句芒!蓐收!共工!祝融!天吴!强良!龠兹!烛九阴!奢比尸!后土!玄冥!尔等既为弟、妹,大兄狩猎而归,为何只在殿中窥伺,却不欣然往迎?当真是半点规矩,也都荡然无存了......”
帝江刚说到“狩猎而归”,他身后一所悬翼招展之石殿,却就呼呼啦啦,跑出十一个人来,帝江虽未目睹,却自是听到响动,立时音调不由得就转为低落,待说到“荡然无存”,更是近乎弱不可闻,任谁也听出来,他实是毫无底气。
“大兄,我们在你殿中,可是等得头昏眼花,若非我天吴拦得快,当真差一点点,就把你悬在四壁的兽骨,都要拆下来啃了!大家肚皮响如雷鸣,这殿外些许动静,哪里还能听到?”
这说话的,博服而宽袖,额隆而眉长,满眼笑意,却语带调侃,原来是排行第六的祖巫天吴!
另一位绿袍高冠面目清矍的祖巫,眉眼含笑,却语带讨好道:“大兄啊大兄,你可不能胡乱怪罪!需知你一早外出,此时才归,其他兄弟姐妹,无不怨声载道,独我句芒,可是忠心耿耿的,始终在为你辩护。我坚而信之,大兄必是有心想要惩罚,昨日玄冥小妹所狩蛮兽,只有区区两头,刚够塞我们牙缝,这才会表而率之,广而猎之,如此当然回来就晚。大兄,念句芒一片忠心,你所狩蛮兽,总该先分我一头吧?”
原来他便是排行第二的祖巫句芒!
弥罗忍禁不住,也自笑出声来。
一位赤发红眉形容粗犷的祖巫,本是低了头,拿眼一直偷瞥帝江,这时却忽而惊奇道:“快看!快看!大兄红晕上脸,似是自觉羞愧了呢?”
另一位眉目温润的祖巫,立时接过话来,正色指摘道:“祝融,你莫要乱说!那明明就是,大兄劳累多时,气血为之上涌,何来羞愧?祝融啊祝融,你如此小看大兄,可见大兄所言极是,当真是半点规矩,都荡然无存了!”
帝江恼羞成怒,终而吼起来,强自辩解道:“大兄我没有苦劳,可还有功劳!你们看......”说话间,他一闪身,将弥罗让了出来:“其实蛮兽,我早早就已猎好,只是归途之时,恰遇到这位弥罗道友,因欢喜丰沮山,终于有了访客,不免交谈过多,这才稍有迟误。我能邀来弥罗道友,便回来再晚,也足可原谅了吧?”
弥罗见帝江,冲自己挤弄了下眉眼,暗笑之余,却也顺势上前,冲其余十一位祖巫,团团先施一礼,继而言道:“在下弥罗,见过诸位道友。”
其实,他就在帝江身旁,自然被其他祖巫,早早就注意到了。
只不过十一位祖巫,你一言我一语,虽对帝江多有揶揄,实则却是谨守规矩,没听到大兄介绍,自是不好过于殷勤,直接就上前打招呼。
弥罗团团施礼,自然十一位祖巫,也是一一回奉。
帝江正觉自己,当真是劳苦功高,却就见十一位兄弟姐妹,竟视自己这位大兄于不顾,一个个围上弥罗,热络交谈起来,不由莞尔摇头,取了整套工具,自到一旁处理起蛮兽。
实际分割蛮兽,剥离血骨筋皮,还是施以道法最为方便,但十二祖巫,似是习惯亲自动手,竟还专为此事,炼制出了一整套工具。
弥罗与诸位祖巫搭话,眼角余光一扫,却就看见帝江,将一把晶莹透亮的玉石小刀,忽而幻化出数十丈一蓬辉芒,漫不经心,就朝一头蛮兽撒了过去。
那辉芒灵动之极,也锋锐之极,朝蛮兽肉身一落,顷刻就剥离出皮毛,并抖落在了一旁。
两头先天蛮兽,体态俱三百丈,自是不可能不够食用。
句芒塞牙缝之说,太过夸张,只是打趣帝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