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涧忽然双膝跪地,刹那间流下了眼泪,失声道:“我知道,三年前救我的是你,你对我有救命之恩,这三年来,你教我治国之道,教我如何成为一个帝王,可是碍于礼法,我从未叫过你师父,现在,我行拜师礼,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称你一声师父!”说完,箫涧已是潸然泪下,舒颜亦是泪流满面,再无半点太元玉女的形象。箫涧缓缓起身,踱步开启了紧闭的殿门,走出大殿,气若游丝地道:“舒颜通敌叛国,暂行收监,三日后处斩!”话音落下群臣面露喜色:“陛下圣明!”如果说人的心情可以用季节来指代,那箫涧的人生只有两个季节,在遇到舒颜以前,年少父母双亡,无人关怀的童年和朝堂的压力让他如处寒冬;遇到舒颜之后,冰封的一切开始解冻,舒颜教他治国、练兵、行军作战以及安民之道,如师的关怀让他觉得温暖如春,可是现在,箫涧的心再次冰封,冰封得更加彻底,他的心——已经死了!大胤在这三年中,国力已是蒸蒸日上,然而此时若是失了百官的心,怕是会重回三年前的光景,他放不下他的国,他只能忍痛选择牺牲舒颜!
三日转眼即过,三年中,舒颜的功绩也传遍了整个大胤,行刑之日,几乎整个大胤的百姓都聚集到了都城,自宫城以外,人潮挤满了整个都城,喊冤声铺天盖地而来,关押着舒颜的囚车自出宫门,放耳听去,尽是百姓的喊冤声,若非有数千禁军持械守卫,只怕囚车早被拆了。守在囚车周围的几名守卫神色极为无奈,舒颜三年来深得民心,完全超越了箫涧这位帝王,“国师,我等一会儿打开囚牢,您趁机逃走吧!”其中一个守卫敬重地道,几名守卫微微靠近囚车,手中长枪微动,似是将要行动。天界诸神的冷漠,塑造的是一个毫无人情味的世界,三年的人情温暖彻底压过了天界的冰冷。这便是我三年来所为的初衷,现在我看到了成果,私纵死囚是重罪,何况自己被定的是通敌叛国之罪,放了自己,等待他们的也只有死!舒颜凄然一笑:“谢谢你们,但是我不会走,为了箫涧,也是为了这待兴的大胤,箫涧他现在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帝王,有他在,大胤终会强盛起来!”众人闻言,心中越发的不忍。
至行刑处,箫涧作为监斩官,也是早早地到了,眉眼间满是悲伤的箫涧望着舒颜,却见舒颜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悲痛之心更甚,箫涧明白她的意思,为安抚百官,为大胤强盛,舒颜甘愿赴死,那微笑的颔首,却是为让他安心!箫涧不忍再看,沙哑的嗓子艰难地吐出“行刑”二字,刀起头落之际,本是晴空万里的天空却在瞬间布满了乌云,雷声继而轰鸣,一红一蓝两道华光划过天幕,无止尽的狂风随之而起,大地颤动,无数山岳崩裂,都城附近江湖泛滥,潮声如战鼓声不绝于耳。所有人的表情都只剩下了惧色,没有人见过这等天地异象,只有舒颜这位太元玉女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他来了,自大荒时期到现在为止,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人——天帝伏羲!异象持续了约一刻,一切开始趋于平静,乌云散去,一道贯彻天地的金光直射而下,强忍光芒带来的刺眼感仰视,天际间,一道庄严肃穆的身影立于云端,黑亮垂直的长发披肩,斜飞的英挺剑眉如凌云长剑,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宛若星光,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孑然伫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神情淡漠,仿佛无悲无喜,右手掌心悬着一轮八卦玉盘,正滴溜溜地转着,八道流光萦绕,显得极为绚丽夺目。伏羲身后亦有数人跟随,皆是气质非凡之流,却一如伏羲的淡漠,对下方众人表现出深深的不屑和漠视。
“元女,本帝命你施杀伐之劫于诸国,你却违逆本帝之命,暗助大胤蝼蚁,本帝再给你一次机会,杀了他们,你可以回天界,本帝也不再计较,否则,今日你就和大胤一同毁灭吧!”伏羲古井不波地道,却流露出难以言表的强势威严。“你是何人,胆敢妄言灭孤之家国?”未等舒颜开口,箫涧怒喝道。伏羲:“卑劣蝼蚁,也敢自称孤?”轻瞥箫涧一眼,伏羲手中八卦玉盘赤芒绽放,一道赤色匹练带着毁天灭地之势飞射向箫涧。“不!”舒颜发出绝望的嘶吼,周身金光萦绕,如藕玉臂一挥,囚车已是四分五裂,一把金色长剑出现在手中,长剑轻灵一动,漫天剑气轰然撞向赤色匹练,下一瞬,天地震动,无尽的恐怖元气仿佛撕裂了天幕,元气乱流在这方天地间涌动,久久不散。“天帝,他们不过是凡夫俗子,错不在他们,是我犯天条干涉人间之事,还望天帝开恩,饶过他们!”舒颜惨然道。伏羲双眼微眯,道:“以前的元女可不会违抗本帝,为了一个凡人,竟与本帝动手,看来这些蝼蚁还真会迷惑人心啊!”“不,天帝,是我自己动欲念,我可以接受任何惩罚,绝无怨尤,求您饶过他们吧,他们是无辜的!”舒颜语气急切,她知道,自己绝对无法抗衡伏羲,何况今日来的还有天界十尊,除非伏羲突发善念,否则大胤灭亡是丝毫无法更改的。大胤百官的百鬼之魇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听着天帝与舒颜的对话,怕是傻子都能猜测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柳羡挺身而出,道:“国师于我大胤子民有救世之功,于朝政有匡扶之举,我鬼迷心窍,竟诬陷国师通敌叛国,实是羞愧万分,我不知你是何方神圣,但你要灭我大胤,杀害国师,我柳羡第一个不答应!”柳羡年逾六十,此刻的声音却如洪钟,响彻了天地。柳羡此话一出,百官亦纷纷言对抗天帝之语,百姓的震动更大,他们心中最敬佩的国师竟然是天神,此时惧色不复,反倒十分激动,而箫涧,望着这一幕,也是情绪激昂,对着天帝:“神人无功,圣人无名,神者,证己心之善道,漠视苍生疾苦,视之如戏,凡人尚且不为,你算什么天帝?”箫涧了无惧意,说出这句话反倒有种释然。
伏羲仍是不露悲喜,身子微微前倾,俯瞰下方,道:“元女,这片天地让本帝很不开心,今日本帝便先杀了这些违逆者,再算你的罪!”话音落下,八卦玉盘急速飞转,八道流光同时绽放,“乾狮吼神岳、坤麟返道躯、震龙平云托、坎蛇顺江势、艮熊背修身、离鹞卧心眠、巽凤掣风轮、兑猿抱灵石。”伏羲吐出一连串的字,八道流光转瞬化作八只异兽,各有无尽威能散发,刹那间,天地雷水山火风泽八种元气疯狂涌动,大胤都城充斥着乱流,八只异兽自天际直冲而下,天崩地裂,风啸雷鸣,水淹火燃,山摇泽涌,都城化作了地狱一般,眨眼间,已经有无数百姓丧生,一块崩裂的巨石压在柳羡身上,本就年老的柳羡拼着最后一口气,对舒颜道:“国师,老夫愧与你为同殿之臣啊,即便大胤真的逃脱不了灭亡的结局,但您和陛下一定要活下去!”大胤都城,这片人间地狱,遍地都是百姓的尸体,老人小孩的哭喊声,对于天帝的痛骂声萦绕在耳边。箫涧浑身颤抖,满目赤红,愤怒之色不言而喻,大胤是他的国家,大胤百姓是他的子民,为了大胤强盛,箫涧努力了这么多年,可是在今天,这一切都被伏羲毁了!箫涧取过一把长弓,弯弓搭箭,射向天际,离弦长箭宛如一道霹雳,迎着呼啸的狂风而上,天帝漠然一瞥,手掌微动,离火之鹞盘旋而来,长箭眨眼间已如冰雪遇火般消融,离火鹞去势不减,直冲向箫涧,另一边,舒颜应付着八灵异兽,护着百姓逃离,看到这一幕,手中长剑飞出,化为万道剑芒,向离火鹞袭去,舒颜的这把剑名“炫神”,本亦属灵宝之流,汲取混沌之气,后又有杀伐之道相融,自有屠戮、破域之效,可离火鹞却是天地之灵,两者高下立见,剑芒不过阻挡了一瞬,离火鹞接触到箫涧身体的一刹那,离火鹞并没有散发出多么恐怖的温度,那种火焰是霸道无匹的,天地间无物不焚,直接焚烧尽箫涧的灵魂,肉身也瞬间化为飞灰,甚至箫涧没有发出一声痛苦的呼喊。
这一刻,舒颜这位太元玉女对天帝只剩下了仇恨,大胤,她护了三年的国,被天帝毁了,箫涧,她教了三年的人,被天帝杀了,三年中在大胤感受到的一切温暖愉悦,都被天帝抹灭了。“伏羲,诸神本应以守护苍生为己任,可是自洪涯境众神尊你为帝,你对苍生没有造过半点福祉,视苍生如蝼蚁,使人间杀伐不断,天灾不绝,人祸不止,你身为天帝,可曾有过半点羞愧之心?今日,愿以我血染苍天,只为诛你!”深深的恨意化作杀意,杀意萦绕在舒颜周身,直冲云霄,竟隐隐有与八灵异兽相抗之状,伏羲神情微变,似是有些惊讶,天界诸神从无神人有与他抗衡之力,如今,舒颜凭借杀意竟能与他抗衡,感情真的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吗?带着无尽杀意的炫神剑再度携带漫天剑气席卷而去,金芒照耀着天地,本为八灵异兽所扰,天地如重回混沌,此刻金芒驱散了八大乱流,硬生生地阻止了八灵异兽横冲直撞的步伐,八灵异兽为之不住地嘶鸣。“很好,本帝很久没有见过这种力量了,看在这份上,今日本帝会让你死的痛快一些,八卦变,太玄衍,万象化生,破灭八荒!”八灵异兽流光绽放,突破了剑气的束缚,于天际间交融,化作一道彩色霞光射向舒颜。舒颜掐定指决,长剑随之舞动,满是杀意的剑式却显得十分优美,杀意配合着剑气,剑势衬托出杀气,杀意一如蛟龙,剑势宛若昊光,层层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