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香婆婆回来了,可是她的神情已和先前截然不同,刚才她还谈笑风生,现在却老态毕现,走路也要小叶扶着。
“您怎么……”,我们均吃惊不已,难道她刚见面时的病态竟不是装出来的?
“不要怪老身欺瞒你们,我只是怕丞相秋后算账时牵累无辜的人”,香婆婆说,“他走了,我也就不必强撑了,你们有所不知,刘武四人来前,我刚和人交手负伤。”
她竟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擒获刘武等人,可见她的功夫远比我想象的高。
“她蒙着面,但我一闻她身上的气味,就知道她是个年轻女子”,香婆婆继续道,“一个年轻女子能有那么高深的练气修为,实在罕见。”
“一定是那位秘境的妖女——晓柔”,秦慕云说,“她知道自己未必能胜的过您,就蛊惑了几个帮手。”
“这些都不重要了”,香婆婆说,气息有些乱,“我总算让万花山安宁了,这就足够了,你们可能不知道丞相派来此地监视的人已在山下的几个镇子惹得民怨沸腾。”
她虽然脸色苍白如纸,却依然慈祥地笑着,我想她不是因为老了所以变得善良,而是她一直如此,那怕是她丈夫的死也没能动摇她的心。
望着香婆婆,我忽然想起了张老头。从言行举止上看,你很难把两个人联系起来,张老头是一位占尽了所有人类恶习的人,香婆婆则截然相反,她温文尔雅,待人随和。使我把他们联系在一起的是他们的大爱,一个人爱所爱之人、所亲之人,叫爱,而如果有人既爱所爱所亲之人,也爱无关之人,那么这就是大爱了。
“你似乎与秘境有仇?”香婆婆忽然问秦慕云。
秦慕云一直紧紧攥着拳头,他的恨我体会不来,但我知道这份仇怨的重量,只要看一看说起秘境时他的眼睛就能知道。
“不共戴天之仇”,秦慕云咬牙切齿道。
香婆婆叹了口气,“你姓秦?”,她问,
“是”,秦慕云答道。
“从西云州来?”
秦慕云点头。
“以前西关有位守关大将也姓秦”,香婆婆说。
“你说的是秦镇川将军吧?”孟巧巧插话道,“‘单骑闯莽营,一枪镇西关’的秦将军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我和他没关系,我没有那样的荣幸”,秦慕云说,他不能让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朝廷已将他全家流放关外,入关是要被砍头的。我忽然意识到,秦慕云居然是那么信任我,他毫不保留地就把自己所有的秘密告诉了我。
“秦将军是个英雄”,楚漓漓说。
“姐姐,你怎么敢这么说?”孟巧巧嬉笑道,“秦将军可是朝廷重犯,我们平头老百姓夸一夸大不了是杖责,你是官府中人,可是要被治罪的。”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我被治了罪,我一定认为是你告的密,所以临死前我一定先撕烂你的嘴”,楚漓漓恶狠狠地说。
孟巧巧跳开大笑起来,她最大的乐趣仿佛就是和楚漓漓斗嘴。
“秦公子,你随我来,我和你说两句话”,香婆婆说着拉住秦慕云的手走向阁楼。
孟巧巧一见他们有私密的话说,就像蜜蜂看见花一样扑了过去,但她却被一个小小的身影挡住了。
小叶挡住孟巧巧,说:“婆婆不是说了只和秦公子说话么,你去干什么?”显然,小叶因为香婆婆的伤心情极为不好,脸上现在还挂着泪痕呢。
“嘿,你这小毛孩,倒看得挺紧”,孟巧巧双手叉腰说道,“你让不让我进去?”
“不让”,小叶昂起头,倔强道。
“信不信我揍你?”孟巧巧抬起手,作势要打。
我知她不会真下手,也是在戏小叶,所以就没有拦阻。谁知,楚漓漓却出手了,她伸手去抓孟巧巧的手腕,后者灵巧的躲开了。
“不错,又有进步”,楚漓漓说。
“难不成次次要被你揍?”孟巧巧吐一吐舌头说。
“好,那就让我看你进步了多少”,楚漓漓道。
说话间,她们二人就打在了一起,一时间难分难解,好像是院子里起了一团红白相间的风暴。楚漓漓出招奇准,仿佛有先知先觉的能力,孟巧巧则机灵的像只猴子。她们虽然没有使出搏命的本事,但也能看得出二人的练气功夫极为高深。十几个回合之后,终是楚漓漓棋高一招,擒住了孟巧巧。她扭着孟巧巧的胳膊,后者则呲牙咧嘴地哀求着。
“姐姐,我再不敢了,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吧!呜呜,好疼。”
得胜的楚漓漓自然极为高兴,她早想收拾孟巧巧,总算梦想成真。“看你以后再多嘴多舌,欺负小朋友!”她说道。然后哼了一声,撒开手。
哪知,孟巧巧重获自由的瞬间就在楚漓漓脸上摸了一把。她逃得远远地,大笑着说,“姐姐,我要是个男人非你不娶!”
“你!”楚漓漓为之气结,她刚要追出去,却僵在了原地。
我见她不动,以为她打斗时受了伤,不应该的呀!她和孟巧巧更像是玩闹。
“怎么了?你还好吧?”我问他。
“姐,你不是演戏吧?”孟巧巧仍不敢靠近。
“出事了”她的脸上没有血色,“杜捕头出事了。”
“啊!”我惊叫起来,倒不是担心杜重山,他又和我不熟。我是担心雷动,他和杜重山在一起。“他们出什么事了,你怎么知道的?”我焦急地问。
楚漓漓摊开手,只见她手里有一撮玉粉,“杜捕头有个玉佩,他敲一敲玉佩,我这儿的玉珠就会粉碎,我们约定只有遇到危险时才会这么做。上一次,我也是如此知道赵冷鹰遇险的。这是我练气的一个小本事。”
她一说,我想起赵冷鹰在黑塔寺里就是这样发出的信号。
“那我们快走吧!”我说。
“好”,她道。
“正在这时,秦慕云出来了,他问道,“你们要去哪儿?”
“是啊,我们去哪儿找他们?”我忽然意识到我们并不知道杜重山他们在何地,他们不可能还留在黑塔寺。
“下山就知道了”,楚漓漓说。
“秦兄,你准备去哪儿?”我问他。
“叫我暮云就好了,我也叫你小林”,他说,显然和香婆婆一番交谈后使他心情好了许多,“你要去哪儿?”
“我要去救人”,我说,“雷动你还记得吗?他可能遇到危险了。”
“当然记得,我和你一起去吧!”他说。
“那就太好了”,我说,多个人多一份力量,更何况暮云的御物术那么神奇,“那我们没就快快去给香婆婆告辞,然后立刻下山。”
“不用了,香婆婆知道咱们要走,她身体不适,叫咱们也都不必告辞,直接下山”,他说,然后又告诉小叶,“小叶,好好照顾婆婆。”
小叶乖巧地答应。
于是,我们一行四人便启程了。
孟巧巧就像个是非精,那里有热闹她就要去那里,她原先告诉我们说知道了“玉香囊”的事情真相后就回京,现在却又决定和我们一起走。
万花山所在的地方叫邻山县,县城不大,人更不多,我们进了县城直奔衙门。懒懒散散的衙役们本来对我们爱答不理的,可是看到楚漓漓亮出的腰牌后便立即变得殷勤的不得了,这个问要不要喝茶,那个说要不要扇扇。
楚漓漓竖起眉毛,“啪”一声把一个茶碗摔了个粉碎,“叫你们太爷出来!”
衙役们便立刻连滚带爬地去了。
他们三个一个个泰然自若,我却已吓得魂不附体。长这么大,我见过最大的官就是我们镇的镇丞,每一次他出门都是前呼后拥,见了谁都是吆五喝六。不过,想起镇丞,我却觉得有些愧疚。
那一年我的个子刚长起来,外貌上已像个大人。冬天,刚下过一场雪,漫山遍野都银装素裹,我和张老头缩在破庙的墙角躲避着寒风。
“太冷了”,张老头打着寒战说,“要不咱去醉花楼躲一躲?”他说,眼睛里闪着淫光。
“不去”,我斩钉截铁地说,我才不要和那几个涂脂抹粉,十里外都闻得见骚味的女人共处一室。
“嘿,你这小子!”张老头气道,“你不去,老子去,你就冻死吧。”
他站起来,拍拍屁股出了门。可是,不一会儿又回来了。他推推我,“不去醉花楼,去镇丞府怎么样?”
我看着他,“镇丞会让咱住?你不怕他打死你?”
“你当我傻呀!他这昨天去县城了,这么大的雪,他肯定回不来。”
我想了想,虽然极怕镇丞,奈何实在冻得厉害,最终渴望身体舒适的欲望战胜了心里的胆怯。
“好”,我说。
我在心里安慰自己,“我这也算是让镇丞做好事啊!否则他自己怎么舍得把大院子给别人住?”
于是,我们就趁夜,冒着雪翻进了镇丞的大院子。院子里果然黑灯瞎火,不似有人。
“这么多房子,咱们住那间?”我问张老头。
“就那间侧房吧”,他说,“那里靠近院墙,一有不对,咱们溜起来也方便。”
我们来到侧房门外,我本来还准备了根铁丝开锁,谁知这房子根本没上锁,这可方便了我们。点起炉灶,宽大的土炕不会儿就暖了,我们钻进绸缎面料的被子,由衷地开始夸赞镇丞。
“我再不骂他肥猪了”,张老头说。
“我再不说他是蠢蛋了”,我说。
寒冷的,泼水成冰的冬夜,我和张老头居然睡得奇迹般舒适、温暖。
半夜的时候,张老头说他去撒尿,但他直到天亮才回来。
“白天住这里不好”,他说,“小心被别人看到。”
我看看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咱又不出院子,谁能看得见?”
“你就听我的吧,小心驶得万年船”,他说。
“这不像你说的话呀?”我虽然这么说,但仍然穿上衣服。他给了我几个铜子儿让我去茶馆听书,他则去醉花楼,然后晚上再回这里住。我同意了。
可是,连着三天,我就发现事情不对,张老头一等我睡着就出去。于是,第三天夜里,我就趴在窗子上看张老头是去撒尿还是干什么。果然,他不是撒尿,而是钻进了正房,难道他是去偷东西?难怪最近他有钱让我喝茶听书。偷盗是我们的大忌!看我怎么收拾你!我想着,悄悄来到了正房的窗根下。
可是,我没有听见偷东西时翻箱倒柜的声音,而是听到了女人哼哼唧唧声,以及男人粗重的喘气。
“呸”,我唾弃,心道“我怎么就没想起,镇丞去了县城,他夫人可没去啊!”
大雪下了五天,我们就在镇丞家住了五天,这五天把张老头忙坏了。其实他白天也没去醉花楼,而是和镇丞夫人厮混在一起。
第五天下午,镇丞回来了,我还在路上碰见了他。他抖动着肥头大耳说,“嘿,这场雪不仅没冻死你个小兔崽子,还把你洗白净了。”
我心道,“不是雪洗的,是你家浴桶里的水。”
我当然什么话也不敢说,可是他后来根据我身上有他家的味道怀疑我和他老婆有什么,可他苦于没有证据,所以只能不时找一找我的茬。
我就这样,刚有个成人样,就为张老头背了一口大黑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