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日沉沉,华灯初上。
走在相府之中何似白略感惊讶,庭院中草木葱茏,房屋的装饰却简朴得可以,好像与那气派的相府大门不太搭调啊!
何似白暗忖着,不知不觉便已来到末雪湖旁。抬眼望去,湖心亭中端坐一人,他着一身银衣,宽大的衣幅随暮风翻飞,未簪起的头发随意地散着,水波潋滟反射着夕阳余晖斜笼着他,仿佛洒上了一层金粉,如仙似幻,更衬得他面冠如玉。此人正是苏澈!
何似白正准备开口唤苏澈,微一怔神,苏澈手中却已多了管玉箫,他凤目微阖竟吹起了曲子。何似白便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凝神细品,这支曲子先前虽未曾听过,但曲调古朴可爱,乍一听便已被吸引。曲调起初婉转,令人有赏流风回雪之感;忽而曲调跌宕、起起伏伏,给人以月射寒江的清冷孤寂;渐渐的,乐曲又恢复之前婉转悠扬的调子,虽只是刻意吹得缓了些,但其中意味已变,细细品来却好像是寒夜裁霜那般凄冷,令人不禁泪下。
“唔,何兄来了。”不知何时苏澈已放下了玉箫,拱手笑道:“苏某有失远迎啦!”
见何似白仍呆立在那,苏澈略一挑眉,提高嗓音道:“何兄?”
“啊……”何似白一惊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冲苏澈笑了一下,举步踏上湖石走向湖心亭。待走近时才发现亭檐下的匾上赫然写着“予怀亭”三个大字,何似白不禁侧目看着苏澈,苏澈却淡笑不语,只做了个“请”手势。
方一坐罢,何似白先开口赞道:“苏相的箫声真是绝了,让人辨不出其中意味,如仙乐一般缥缈啊!在下竟听得入神了……”
这时,有侍从端上一盘梅花酥,何似白一愣,想起自己假装苏澈时吩咐苏子文去买梅花酥的事,暗自偷笑:这傻小子还真去了!
虽然何似白面上没有表现出什么,但苏澈还是察觉到他表情的细微变化,淡笑道:“还要多谢何兄,不然今日我可就尝不到这梅花酥的美味了!”说着,苏澈拈了一块梅花酥填入嘴中,假装不经意道:“我让子文去瞧瞧,没想到还真帮上忙了!不知,我那块玉佩可在何兄这?”
何似白微诧:竟是苏澈苏子文去救场的,是为了什么?不及细想,何似白答道:“玉佩并不在臣这,还请丞相大人恕罪!”
“哦……”苏澈失望地看着渐落的夕阳,“那果然是,丢了吗?可惜了那块好玉!不过若是被那些穷苦人拾去了也未尝不是幸事啊!”
听了此话,何似白内心微动:看来情报无错,苏澈好像的确体恤关心着百姓。也难怪,这苏澈出身贫苦之家、双亲早亡,由亲姐姐抚养长大,应当是尝尽世间的心酸悲苦的!如今他官拜丞相、统领百官,仍旧是这般恭谦低调。何似白微一抬眸,恰看到苏澈执起茶盏轻轻吹拂开顶端的茶沫,眉间的淡漠仿佛是隔开世俗一般,举手投足间却带着贵公子的疏离,何况此人的胸襟广阔。唉,世间竟有如此之人,若是……
“唉……”何似白喝了口茶,不觉赞道:“也只有如此清冽之茶才配得了苏相了!”
“哎!”苏澈放下茶盏笑着摆手,“我可不敢接受何兄的夸赞,更何况是谬赞啊!”
两人不约而同哈哈大笑起来,惊动了池中的归鹤,扑棱棱扇了扇翅膀。谈笑多时后,苏澈眸光转冷,道:“看来,何兄对我知之甚多嘛!不过,我对何兄的了解,应当与何兄对我的了解不相上下啊。”
何似白却放下茶盏笑道:“苏兄这又是说得什么笑话?”
苏澈的目光淡淡扫过何似白的脸庞,缓缓起身负手而立道:“笑话?芴芬国大皇子何似白,自幼聪颖而内敛,抱病避世,在本国都快要被人遗忘的大皇子自然在我朝是鲜有人知的。”苏澈说道这忽然抚掌一笑,“颖而不露,如此又正好可以游历各国收集情报,妙哉!”
既已戳破,何似白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只是仔细整理着自己的衣服,“你既知道,那此番是请我入瓮否?若是现下捉拿我,我也不会逃的。”
“哈,”苏澈摇头轻笑,“怎会,怎会!苏某只是好奇能被深一大师盛赞的何兄究竟是何等人物!今日一见,果然当得起人中龙凤四个字啊!”
“若真是好奇倒也罢了,”何似白抚平衣上最后一条褶皱,抬头看着苏澈的背影,目光深不可测,“只怕……”
苏澈轻抚着雕栏,深深吸了口凉风,眼角瞥着何似白,“若还有私心的话,在下也就是想请问大皇子此番来京城的目的何在?”
“目的嘛,只为调查一个人。”一个十分重要的人!
何似白走的时候,苏澈仍面对着波纹微动的湖水,仿佛是融进茫茫暮色中一笔浓淡不相调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