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蒙蒙亮,天空如幕布般灰白。汉宫还沉浸在酣睡之中。除了偶尔晃动的人影,倒是让偌大汉宫愈发显幽静。汉宫奉行无为而治天下,没有大事,一般一个月上两三次大朝就够了。其他时间个干各的。有事大家小范围内讨论下就实行了,不用天天开会,也没有领导门外视察。
“殿下,太子殿下。该起床了。”一阵轻柔的叫唤,将与周公畅谈理想的刘荣生生拉了现实。
伸了个懒腰。嗯,够大,不像前世的单人床,一个懒腰能伸出半个身子。再睁开双眼,逐渐清晰,却是塌边蹲着一个十四五岁,娇俏的小姑娘,身着淡粉色的宫衣。大大的眼睛,红润的双唇,刘荣可耻的硬了。愣了半响,才想起来,这个宫女叫薇儿,是昨天窦太后赏赐刘荣的。说是服侍刘荣生活起居。当然,实际作用就不知道了。不过,抱着长者赐,不敢辞的态度,刘荣就直接笑纳了。反正也拒绝不了。皇帝身边还有太后母亲赐的宫女呢。只是这服侍,包不包括下面?
“太子殿下,快四更了,改上学了?”见刘荣醒来,薇儿嘴唇微阖,轻声说道。
哦,刘荣这才想起来,昨日,刘启将刘荣喊去,以一副严父的姿态,教训了刘荣一个多时辰。大致意思是,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孝顺父母,爱护兄弟姐妹;专心学习,不为外物所扰,诸如此类。刘荣也一一应下。而刘荣的太子太傅,按照历史的惯性,还有外部条件的使然,窦家的丞相窦婴,成了刘荣的太子太傅。刘荣倒没什么,倒是母亲栗姬高兴了半天,丞相为太子太傅,还是素有贤明的窦婴,栗姬一百个愿意。当然,也认为这是母子受宠的的凭证,也愈加得意。
原来自己又要开始昔日披星戴月的高考生涯了。不过,高考有这皇帝的开阖难吗?很难鉴定。反正都是因人而定胜败。只不过,一个是皇帝主考,百官监督数年;一个是一群人监督几个小时。
该上学读书了么,也是应该了。自古以来帝王,虽然有残暴,有懦弱,有无情,但哪一个皇帝没有经过精心培养?哪一朝的太子太傅不是品学兼优、德才兼备的饱学之士?据说孩子总喜欢选择自己最喜欢的
当然,明朝除外,明朝的皇帝可算是中国历史上的奇葩,而且不是一朵。有几十年不上朝的;有做木匠的;有的甚至连一天学都没上过,真是扁担倒了都不知道这是个一字。可就这样,大明还有两百多年的江山。相对于相比于秦、隋、后周这些文治武功冠绝古今的短命王朝,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也不知道他们在低下与没有碰过头,见过面,相见的时候有没有两眼无语的感觉。
既然这样,刘荣还拖延什么,上辈子的太子太傅就是窦婴嘛,当即起床。准备上学。
太子学太傅授课的地方,自然不能是后宫妃子的宫殿。是宫内一处偏僻的宫殿。殿很宽敞,宽到可以说得上冷清。到时读书的好地方。殿内正北朝南摆着一张长案,上面卷卷竹简,是为太子太傅授课的地方。左侧方也是长安、竹简,还有笔墨,是刘荣学习的地方。没有什么其他的杂物。
刘荣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窦婴便道了。看着刘荣在殿内翻看竹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没想到太子小小年纪就如此好学。好好培养,日后定又是一代明君。
“学生刘荣拜见太子太傅。”刘荣起身大礼拜道。
“太子殿下快快请起,老臣愧不敢当。”待得刘荣大礼拜下后,窦婴才赶忙起身扶起道。当然,心中的受用,恐怕就不知道多少了。自古以来,凡帝王者,为上天之子。从来都只拜天地父母,其他的都是其臣民,谁敢受其一拜?可人生生的发明了一个职业,师。并且将其排在天地君亲之后,然后就可以明目张胆的以长辈的身份,接受参拜。然后发明一个词叫欺师灭祖,把这一职业拔高到与上天等同的地位。于是乎,皇帝乃上天之子,万万人之上。但师更比皇帝这一职业高上半级,颇有前世剃头匠的威风。瞧瞧前任帝师晁错,刘启是多么英明的帝王,照样还不是受晁错蛊惑?就是结局差点,但这帝师荣耀没有减色半分啊。骂的都是怂恿刘启弑师的奸臣袁盎之流。
刘荣现在仅仅是太子,但并不妨碍他在窦婴心中的位置,和享受参拜时的快感。尽管刘荣只是过渡性的,当然,这个只有刘荣与刘启两人心知肚明。真正的帝师,刘启还真不敢让这窦家的英杰去做。特别是,刘荣生性软弱,额,也可以叫仁慈。如果让窦婴做了真正的帝师,日后必受其窦家与帝师双重身份的辖制。刘启会冒这个险吗?
“太傅莫要推辞。这学堂里面,只有师徒,没有君臣。以学生拜见老师,老师哪有不受之理?况且,私下您还是我表叔,也是长辈,哪会受不起。”刘荣借机起身笑道。
自古以来,强弱之势皆由形势而定。待日后刘荣登基,那就是天子,只拜天地父母。当然登台拜将拜相在天下大一统之后,已经慢慢成为往事。但刘荣现在是弱势,刘备三顾茅庐,孝庄要委身于多尔衮,贾蔷以贾家子孙的身份,要求着家仆赖大叫爷爷。所以这强弱、主仆、君臣都是由形势而定。恰恰刘荣穿越而来,有知道自己的悲催结局,很是放得下身段。
窦婴仔细端详自己这个外甥。虽说以前见面,刘荣表现的也很彬彬有礼。但与此时大礼参拜不同。而且,看现在这个样子,哪里有一丝纨绔本性。
半响,收回目光,问道:“即今日起,殿下的学习便有老臣教授。不知道殿下以前都读过哪些书?”
刘荣想了想,道:“以前顽劣,整日玩耍,也许认得几个字,那里正经念过书?”顿了顿,又道:“不知太傅准备交授哪些书?学生好去准备。”
窦婴赞许的看了刘荣一眼,想了想道:“臣年轻时学的是老庄,后来转学儒学,算得上是杂学。不知道殿下想学哪一种?”
这算相互试探么?刘荣本想试探窦婴的立场,窦婴却直接将皮球给踢回来了,试探刘荣对儒道两家的态度。这可不好回答,如今道家虽然依然是主流,但儒家却也登堂入室。前面有帝师晁错,后又卫绾等一干重臣,哪一个刘荣都不能公开得罪。
这里就要说一句,先秦百家自秦朝一统之后,就大多已经衰落。诸如农家、墨家已经或灭,或融入国家体系之内。没有了频繁的战争,对于吸引百姓与攻防之术的需求降到了地点;而其他的,诸如杨朱的“拔一毛一利天下而不为”,已经没有人明目张胆的提出来。当然,其中精要全都被人牢牢记在心里。直到明末李自成攻入北京,一个个一毛不拔的勋贵富豪,全被一群昔日看不上眼的毛贼拨皮抽脂。现在大汉只有“国教”道家与秦始皇没有坑尽的儒家还在进行着激烈的攻防战。其中儒家就以贾谊、晁错两个死鬼最为辉煌,直接攻入了天子防线。但最后都被道家扑杀。儒家再次陷入低谷,积蓄力量,等待下一次反扑。
而这个时候,也是最敏感的时候。刘启在自己的老师晁错死后,转手又派了一个由道转儒的窦婴来做太子太傅,本身就是一种态度。一方面窦婴有窦家与道家两层掩护,另一方面刘启又何尝不是希望下一代君王能够学习儒家呢?而这,算是最后一道考验么?但想想那窦太后,那个历经四代君王的强势老女人,一个不顾汉庭颜面,将汉庭官员扔到猪圈的强势老女人,刘荣不寒而栗。一个不小心就会成为刘启与他母亲斗争的牺牲品。
汉朝的太后可不是明清时候,被“后宫不得干政”给死死的限制住。自吕雉之后,虽然吕家被诛。但是汉宫中太后之权不但没有削弱,反而继承下来。吕雉、景帝的太后窦太后、西汉末王莽篡权前的保护伞王太后、东汉末的何太后,哪一个不行废立之事。干政是常态,不干政才是非常态。直接逼的汉武帝定下“立子杀母”的规矩,就是要让太后在没成型之前就先死,可惜后任皇帝受制于仁孝之名,没有被贯彻下去。在联想先秦时的各个太后,到后来的武则天等,前世某个大国的前任总统夫人也要竞选总统,可惜她那不叫太后。
刘荣打了个激灵,现在可不是畅想的时候。回神小心问道:“学生年幼,读书少,不知道这些儒道之别。不知太傅和父皇是什么意思?”好吧,皮球再度踢回去。
窦婴仔细盯着刘荣脸色的变化,却见刘荣并不接受,只得道:“皇上也没定。只是说看看殿下的功课再定。”
“那好吧,那就一起学吧。上午学儒,下午学道。”
“嗯,殿下。那自明天起,我们上午孔孟,下午老庄。”
至于诗经之类,那是儿童启蒙用的。
“上午学儒,下午学道?学业上能照顾的过来吗?”刘启疑惑道。
“这是太子殿下自己提的。”
“好吧,以后太子的学业定期向我汇报。”
刘荣?刘彻?刘荣,难道真的因为册封太子,就痛改前非了?刘启暗自思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