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芳殿,一妇人身着麻衣,正在殿中一角纺线。陈旧的纺机咯吱咯吱的响着。绞线用的锭子,许是磨得太多的缘故,发着幽幽的亮光。如果不是这宽敞的宫殿,和两边侍立的宫人,还以为这是普通的农妇呢。
“姐姐,彘儿呢?”一二十左右的健硕男子溜进宫殿,道。男子是这王美人的弟弟田玢。田玢少不读书,喜欢蹴鞠。后来王美人入了宫,这才进了儒学。只是这脚下功夫却不曾落下。如今得王美人求告,做了个有名无实的郎中。只见官服上宽大的袖子随意的挽着,四处瞧瞧。便从按上拿起一颗水果边吃边问道。
“在外面跟着太子玩呢。”王美人手不停,脚不歇说道。
“那刘荣不是已经是太子了么?怎么还跟彘儿这六七岁的孩子玩耍?”田玢顿了顿,说道。
“这就是子随母相,他母亲都三十多了,又何曾有半分沉稳?”
田玢是谁,自小就在人堆打滚的人精。听话就知道王美人对那母子很不满。又生性好赌。见此,便觉得有利可图。“姐姐,人家现在可是太子。”
“弟弟啊。”王娘娘总算停下了手上的活计,叹口气道:“姐姐现在是没什么指望了。只希望彘儿长大,能安安稳稳的跟着他去胶东国,过几天舒心的日子了。”皇帝刚册封太子,就同时册封刘彻为胶东王,和其他几个王爷,好像对景帝来说,这不是大汉的继承人,而仅仅是一次诸侯册封。
田玢目光闪烁:“姐姐可是心有不甘?”
“我有什么不甘的。只是彘儿太小了。”王娘娘口是心非道。
田玢心领神会:“姐姐,其实只要皇帝还在,就没到关键的时候。而这破局的关键,就在于,”挥挥手,一众宫人很是识趣的退了下去。只留着姐弟二人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不久,王娘娘笑脸邀请众位娘娘,说是得了些首饰,邀请大家欣赏。甚至专门给栗娘娘留了两支最漂亮的簪子,这两支簪子本来是周娘娘先看上的。
御花园,白花齐放。
哈哈哈,嘻嘻嘻。宫内一块平地响起一阵少男童女特有的笑声,真诚而不带一丝杂质。天上,数只风筝风筝争相斗艳。这是刘荣用竹片与丝绢做的。上面还用毛笔与胭脂水粉画着图案。
“荣哥哥,你期负我。”陈阿娇娇声说道。
“阿娇妹妹,我怎么欺负你了?”
“你总是飞的比我的高。不行,我要你那只。”
“不是你说,你喜欢花花绿绿的蝴蝶,不喜欢这只老鹰的吗?这只鹰,可没有你那只蝴蝶好看啊。”
嗯,童女陷入了纠结之中。然而,这只是片刻的事情。很快,她就有了解决方案。只见童女娇蛮的说道:“不行,我就要我这只漂亮的蝴蝶,飞的比你的老鹰高。我不管,你必须要让我的蝴蝶飞的更高。”
“好好好,怕了你了。”刘荣佯装头疼的说道。风筝是不能飞得再高了,线都没了。虽然用的是上好的丝绸,但仍比不上前世的尼龙绳。再接线的话,这风筝恐怕也带不起来了。对旁边侍立的宫女说道:“你,过来,帮我拿着线。”
宫女赶忙行礼上前,接过线。刘荣在陈阿娇满脸的笑意中,接过风筝线,让人搬来楼梯,上了一处房顶。
“哦,哦,我的蝴蝶飞的比老鹰高咯。”陈阿娇在地面上又蹦又跳,似乎打了一个大胜仗。嘿嘿,小孩的快乐总是那么简单。
“哈哈,真好玩。这只飞的真高啊!”
“快下来,太子快下来。”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快下来,皇上叫你呢?”一寺人快步而来。
“哦,原来是春喜公公啊,不知道父皇叫我可有什么事情?”历史证明,不管多么英明神武的人,很多时候不怕强大的敌人,但绝对要注意这些小人。无论是春秋第一霸的齐桓公,还是胡服骑射的赵武灵王,或是贤良英明的公子扶苏。都折戟在这些身边小人身上。因此刘荣强忍着刺鼻的香味道与尿骚味,挤出一抹笑容。平时的时候也是多有交往,因此随意些。倒是身边的几个公主皇子忍不住的皱眉,陈阿娇更是哼了一声。
“哎呦喂,太子殿下。皇上召唤,您就去就行了,我们这做奴婢的哪敢多问。”春喜却是跌声道。又小声道:“似乎皇上从太子爷屋里拿到一块竹简。”
刘荣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笑道:“那就劳烦公公在前面带路。”一转身,那只老鹰早已经被垂涎半天的刘彘抢去了。反倒是刘荣的亲弟弟刘德、刘阙在那作矜持状。
“太子又玩耍了一下午?”未央宫,刘启似笑非笑的看着刘荣,问道。
“是的,父皇。带着弟弟妹妹们玩耍了?”刘荣恭敬的回道。
“那今日玩耍可与之前有什么不同?”
什么情况?刘荣是丈二和尚,偷偷憋了一眼刘荣的脸色,慎重的说道:“并无不同。”
刘启淡淡的看了刘荣一眼,拿起案几上的一枚竹简扔给刘荣,却是昨日刘荣写下的一行字:昨日之日不可追,今日之日须臾期。也不奇怪这字为什么在刘启这里,刘荣当即明白了刘启的意思,不过是立下了志向却继续旧路,没有行动。让有点小期待的刘启有些失望罢了。那有父母不希望子女奋发图强的?忙请罪道:“儿臣知错了。”
“嗯,”刘启面无表情的哼了一声。可能也觉得自己要求太高了,半响后才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是应该请个合适的太子太傅了。”又道:“以前看你年纪小,贪玩也不怪你;以后你要用心求学,不要再让贪玩而荒废了你的志向。”
“儿臣一定不会辜负父皇的期望。”刘荣急忙表态,看这样子,现在的刘荣在刘启心中那个还是有分量的。况且刘荣心里也清楚,虽然自己有些先见之明,但比之天授英才,终归还是差了些。学习是必须的。
“嗯,你下去吧。”刘启淡淡道。刘荣告退。不知怎么的,总感觉自己和这个儿子之间缺点什么,反正每次话很少。好像每次除了请安与训斥以外,就很少有别的了。
黄河下游,一片广袤无垠的肥沃平原上,矗立着一座威名赫赫的大梁城。周围是黄河、济水、淮水交融。土地肥沃,人口密集。又处于大汉疆域的中心地带,有“诸侯四通辐辏”之地利。非常符合“凡国都不立于名山大川,就要立于平原”这一准则,也确实曾作为战国七雄之一魏国都城。梁王刘武就是凭借着厚实的城墙,据吴楚数十余万兵马三月有余,夺下平地七国之乱首功的。
然而,这座始建于千年之前的都城,没有了昔日的雍容华贵,反而时不时的想起阵阵声嘶力竭的咆哮,伴随着用来发泄的物什倒地破碎之声。一个身高八尺有余,玄服轧须的中年人手持利剑在殿中挥舞,似乎要砍掉一切欲要阻挡剑刃挥舞之物。宫外,一众宫人护卫尽皆惊若寒蝉。他正是这大梁城的主人,窦太后爱子,汉景帝的弟弟,梁王刘武。
不多时,一众人马快步涌入殿内,不顾脚下狼藉,冲着殿中身着玄服高冠的中年人,齐声行礼道:“大王。”看着满殿惨案断柱,心中暗暗吃惊:难道京城有变?
见到自己所倚重的文臣武将都来了。梁王刘武稍稍压抑住心中的愤怒:“你们来了。都坐吧。”
众人少了眼四周,不是倒地的炉鼎,就是被砍成四分五裂的案几餐席。坐哪?刘武似乎也发现了众人的窘境,也懒得计较。自己胡乱的坐在地上,揣着粗气。精炼宝剑,随手扔在地上。
终于,一沉稳将臣上前,却是梁王平定七国之乱时的左膀右臂,七国之乱时的功臣,张羽:“大王,不知因何事发怒。”
对着开场白,刘武连回答的兴趣都没有。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翻出将一卷竹简,直接扔了过去。君臣相处到如今,刘武所关心的是什么,因何而怒,虽然不知道详细的细节,但大致状况早就心知肚明。
“京城传来消息。数日前,皇帝下令:册封皇长子刘荣为太子。同时,任命丞相窦婴为太子太傅,刘荣的娘舅栗奔为大行令。嘿嘿,好手段啊。”刘武脸色狰狞,却是恨恨道。
众人看后,相顾无言。很明显,皇上顶住了窦太后的压力。那么梁王刘武想成为储君,算是彻底没戏了。
“大王,如果大王现在携大胜之威入京,然后派人杀掉太子,有皇太后给大王做后盾,事情或许还有一线转机。”却是不甘心的公孙诡向刘武进言道。
见刘武脸色意动,韩安国大惊,阻止道:“大王,不可。皇太后虽然疼大王,但绝不会允许大王带兵入京,更别说刺杀储君。如果大王现在什么都不做,太后和皇帝都会亏欠大王,但如果大王如此行事,更甚于昔日的吴楚二王?太后与皇上岂能容您。还望大王三思。”
张羽也说道:“况且,汉军刚刚平定七国之乱,士气正旺。而我军历经数月苦战,人员物资都没得到补充,恐怕,”
刘武不愧是枭雄,展颜一笑道:“嗯,公孙壮士之言确实过激了。太子虽然夺去了本属于我的储君之位。但他毕竟是我的子侄。每次进京的时候,除了母后和姐姐,也就这位侄子还记得去看看我。我又怎么会去伤害他呢。”话锋一转,道:“不过嘛,进京还是必须的。吴楚之乱,我已经半年没见母亲了,是应该到母亲膝前尽尽孝了。”
然而这话,韩安国、张羽二人不但没有放下心来。反而更加揪心。此时进京不是什么好时刻啊。皇帝既然乘大胜之位,顶住各方面的的压力,特别是窦太后的压力立太子,就是为了堵住梁王成为储君的可能,说明对梁王有了戒心。可梁王还是执意要进京,梁王已经在这储君之事上魔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