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之中,绰号蛮牛的刘满武最像那连绵的群山,沉默寡言却又稳重可靠。
绰号鸟蛋的单渐青书读的最多,脑瓜也最好使,只是想的越多、知道的越多,反而沾染了人性上最多的脆弱。
绰号斧头的傅晓,心思本就最活泛,勇敢也就无畏,在他那朴素的人生观里,既然屠灭瓦岗寨的匈奴游骑铁了心要对付石岗村,那么就和他们干,干不赢也要干!而暂时没有危险的现在,又能让自己像那河里撒欢的牛儿一般无忧无虑。
所以由傅晓所带队的三人一牛的组合,就像极了他们所乘坐的这只竹筏,就这么随着汹涌的水流飘着,野河的下游就是石岗村,就能回家。
不知不觉间,湍急的河流就沾染上了夜色的昏沉,以至于野河上翻滚、跳跃的白色水沫也不再能看得清楚,两旁的大山也越发黑得深沉。
“蛮牛,转过这片浅滩,估计就能在北边的林子里发现那伙畜生的踪迹了!”对于做出屠寨这种惨事的匈奴游骑,傅晓本能的将他们当作畜生来看待。而对付畜生,他就有着极度的自信!
这种自信,就是常年在山林间和野兽流血厮杀所积累出来的!就像之前称霸山林的独眼熊瞎子,就像为害一方的那群草原狼,一个个的都败在了他手下,成为村里人的口粮和用作交换生活用品的货物。
现在的他,就像标枪一般挺直的站在竹筏的前端,双眼一眨不眨的紧盯着北面的那片密林。
只是眼前的世界早已一片漆黑,别说分不清近处的河水和远处的密林,就连在同一竹筏上的两人和河里嬉戏的牛都早已一同陷入黑暗中了。
可是生活在大山里的人都这么认为:只要不是这片土地上土生土长的人,林子里的一切事物都会排斥着他们的存在。
他们可能会因为不熟悉路况踏入土坑而发出声响,仰或是不小心绊住了树上垂下来的细长藤蔓。
这些异常微弱的声响,在旁人听来,不过同野兔、麋鹿等山中常见的动物所弄出来的动静并无差别,而对于在这片大山里生活了十来年的傅晓来说,就是树林给予他最好的示警。
一个好的猎人,就是能通过林子间的任何蛛丝马迹而发现猎物的行踪。而从小在山里疯玩长大的傅晓,无疑就是石岗村里最好的猎人。
“我们一起去!”刘满武虽然不善言辞,但也知晓傅晓的性格,只要让他发现了那伙匈奴游骑的踪迹,他必然独自前去狙击,让自己带着失魂落魄的单渐青回村通知村里人。
这样的事,傅晓在山里就做过很多次,而且每次都以他的胜利做结束。
可是这一次的情况却大不相同,他将面对的,不再是山里只会依靠着本能厮杀的野兽,而是一支训练有素、残忍弑杀的军队!
“担心我死在那里啊?”傅晓打趣道。
“嗯!”刘满武的眼圈红了,从鼻孔里发出的声音,都带着了哭腔。
每次在他看到傅晓身上各种狰狞的伤口时,沉稳得像莽莽大山的刘满武都会默默的红了眼眶,别人不知道情由,背地里都笑话他是个傻子:在大山里讨生活的男人身上,哪里会没有伤痕?
可是他知道、傅晓知道、单渐青也知道,他不是见不得傅晓受伤,而是恨自己不争气,恨自己笨,恨自己空有一身蛮力却老是碍事!
密林里的捕杀不同于平地,会因为地形的起伏,大树、岩石的阻碍而变得更加艰难,尤其像他那般的怪力,常常会因为收不住手而铸成大错!
时常在他明明瞄准了猎物的脑袋的时候,一棒敲下去,却被猎物借着灵活的动作闪避开来,往往一棍敲断了一颗大树,或崩碎了一片岩石,自乱了阵脚不说,还往往给予猎物可乘之机。
傅晓身上所受的伤,绝大多数就是来自于帮他弥补错误!现在眼见着傅晓又要独自深陷险地,让他怎么忍得住不去帮忙!
就算他准头不好,灵敏度也不够,可是匈奴游骑人多啊!那么多人和马挤在那条破败已久的驿道之上,他就是闭着眼不去看,只需要挥舞着牛角巨弓撞进匈奴游骑阵中,也能凭着蛮力打翻一大片。
傅晓一看刘满武的这个模样,就知道他的牛脾气又犯了,不由苦恼道:“打不过我还不会跑啊?跑不过我不会躲啊?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
“他们的弓箭很危险!”刘满武用力握住了胸前的牛角巨弓,直握得指节咔咔作响。
匈奴游骑,弓马第一!
传说中草原上的民族就是靠着弓马这两项,仅出动二十万骑,就能横扫整个世界,让天下无人能敌!
更别说生活在边城的他们,耳濡目染下,更加知道匈奴弓马的恐怖!
每月月底,他们在跟随着村长前往拒北城售卖皮货的路上,都会经过那常年挂着白幡的义庄,在那里就见过无数名死于匈奴游骑手里的士卒。在那些士卒们惨白的尸体上,枪伤几乎没有,刀伤也寥寥无几,而匈奴人惯用的羽箭,常常透颅、封喉、穿胸而入!
一如他们所信仰的狼神,从来都是从猎物最致命的地方入口,以最精确、最省力的方式,一击毙命!
“蛮牛,你是不是傻?在开阔的草原地带,我躲不过他们的羽箭,可是到了林子里,他们怎么可能射中我!”傅晓成功的把刘满武套进了他的话里,安慰起他来更加得心应手。
“是哦!”刘满武不好意思的傻笑起来。他虽然膂力惊人,能轻易地将那张三、四百斤的牛角巨弓拉满弓,可在茂密的丛林里,依然战绩寥寥。
既然傅晓说能在林子里躲过匈奴游骑的羽箭,再结合他几乎为零的战绩,让他得出的结论就是:傅晓说的对!
可是却他忘了,就算匈奴游骑最擅长的弓马都被密林所限制,他们的战力也不是一个还没满十五的少年所能匹敌的!
“所以啊,你就安心的带着鸟蛋和大牛回村去!要是还放心不下我,就去村头的高山上,用箭掩护我撤退!”傅晓一见刘满武有所松动,立即趁热打铁。
“好!”
“一言为定!”
说完这话,傅晓就头也不回的滑入水中,上岸后更是一路狂奔到那条破败的驿道,直到通过密林间的各种异动确认了匈奴游骑就在他的后方,这才轻手轻脚的爬上了道旁的一颗大树。
然后他紧紧的将身体贴进树干的阴影里,默数着用厚布包裹住马蹄的匈奴游骑依次从他脚下走过,直到默数到一百骑之时,才以极快的速度从树干上悬挂下来,撞进了最后那名匈奴游骑的视线。
傅晓眼见着那名匈奴游骑的面部表情开始变得狰狞,眼见着他惊恐的睁大了双眼,眼见着他长大了嘴想要发出惊惧的喊叫。
而他手中紧紧握住的锋利骨刀早已等候多时,根本不给他发出异响的丝毫机会,对准他的喉咙处,一刀划下!
你们不是信奉一箭封喉,一击毙命吗?那今天,我就用手里的骨刀将你们一刀割喉!
一箭还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