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开了第一批野菊花,在艳阳高照的日子里,昼夜温差极大。
琉璃看着白色的花身,蹲下来轻轻触碰,唇角微微上扬,突然发现梓宸在一米之外,她心里的怒火怎么也包不住,为什么呢?我无数次的祈求换来你的冷漠相对,最后你还若无其事地出现在我们面前?
琉璃喊父亲的名字:“梓宸?”然后,看着这个中年男人把眉头紧紧皱起来,她在想,他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一个人,是的,他以前的所做作为根本不是人。
琉璃问:“你喜欢菊花吗?”
“喜欢。”梓宸答。
琉璃将整颗菊花连根拔起,扔在脚边,踩踏数次,看着父亲:“现在呢?”
梓宸沉默不语。
琉璃盯着梓宸皱紧的眉,一手指着残败的花:“是因为喜欢所以才毫不犹豫地践踏吗?还是你认为,现在躺在地上经脉俱断的它,还能被你捡起来重新栽进土壤,然后又开得完美耀眼地给你观赏,吸收二氧化碳吗?”琉璃还是红了眼眶,只是泪怎么也掉不下来,原来她真是在那个笑容恍若星辰的男子面前,泪才像源源不断的溪流。
梓宸颤抖着双手,站在她面前沉默了很久,只说了一句:“璃儿,帮我劝劝你妈!”
琉璃无话,转身走了。你凭什么平平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这些年什么也没发生过?两年前我冒着雷雨找你的时候你在哪?我在璃宅前敲着铁门手掌发痛的时候你在哪里?我求你派人找找母亲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回国后求着见你一面的时候你在哪?你凭什么云淡风轻地说着爱却无情无义地伤害?我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更不能够帮你说服母亲。
炎夏站在病房外走廊尽头的阳台上,见琉璃走上台阶准备进病房,吹了声响亮的口哨。她转身偏偏头狐疑地走过去,炎夏白色的衬衣上有一层光晕,显得他的皮肤白得胜雪,依然露出洁白的牙,笑容如若星辰,拍她的头顶:“臭丫头,眼睛红了,怎么回事儿?”她突然看到近日来头顶笼罩的乌云被他一巴掌拍走了。她笑笑:“没事。”
炎夏抬手想捏捏她的脸,却情不自禁用大拇指帮她揉了揉眼睛,她拍开他的手:“干嘛?调戏我?”他一愣,笑出声来:“是!你能怎样?”
“能怎样?大不了调戏回来。”这一瞬间,她好像忘了烦忧。
炎夏眉眼有些上扬:“有一种方法可以把调戏,变得名正言顺,名正了以后它就叫做打情骂俏。”说完俯身在她额头印下一吻。那一刻琉璃就觉得恍若星辰的笑容变得有些得意,还带点宣誓主权的霸道。她错鄂地站在那里,瞪大眼睛盯着他,一动不动。炎夏又用手指在刚吻过的额头拍了拍:“我的快乐之吻,拥有我的吻之后你就会幸福快乐了。呵呵!”
琉璃拉下他的手,怒视着他:“不走霉运算好的了,以后再占我便宜,我把你大卸八块。”
炎夏“呵呵”地笑,完全不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揽过她的肩,向母亲的病房走去。琉璃拉了几下拉不开也就作罢,反正她们哥俩好的时候经常这样勾肩搭背。
刚进门就看到Lord在母亲的病房里,看他们走进来脸瞬间沉了下来,炎夏哈哈笑:“啊!Lord,你也在这里?”Lord没有理他,冷冷地看了一眼琉璃:“璃儿,过来。”
琉璃一把揪住炎夏腰间的肉,肩膀上的手就拿开了,她没有走向Lord,越过他走到病床旁,拉过凳子坐下来。看着闭着双眼的母亲,在床头旁边的储物柜上,拿了刀子和苹果削皮,苹果装好盘,插上竹签,帮母亲掖好被子。她决定好好跟他们谈谈:“我们出去说。”
原来不是我要跟你们谈,是你们要跟我谈!
Lord似乎不想拐弯抹角:“你确定不想跟我走吗?”琉璃呆呆地看着他,不明白Lord为何说这句话,但是她想她可以给他答案:“不想。”Lord又问:“现在?还是以后?一直都不?”“Lord你知道答案的。”琉璃说。
炎夏在远处看着对话的两人,整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明明知道你一定会选择留下,却还是担心。
Lord皱眉看着琉璃很久:“谢谢你,让我学会了爱。”琉璃惊愕,Lord怎么可能会说这样的话?“作为最后的别离,给我一个拥抱吧!我们可能再也不会见到了!”Lord如是说。
琉璃拥抱Lord的时候,看到远处来回踱步的炎夏似乎明白了什么。
下午的时候,琉璃收拾了心情,做了好久心理准备,才走进祁练的工作室,她当然没忘手术室外,祁爷爷说的那些话。她敲门进去的时候,他正拿着一个文件夹看得认真,工作室布置得很严谨,跟祁练的作风相同,严肃谨慎,不容瑕疵。她礼貌地叫祁爷爷,他将刚刚拿在手中看的文件推给她说到:“孩子,你看看吧!做好心理准备。”听到这句话琉璃就知道没有去翻看的理由了,强迫自己镇定后说:“祁爷爷,你直说好了,我看不懂这些专业符号。”祁练似乎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开口“你母亲恶性肿瘤晚期,这段时间喝了酒,情绪起伏较大。这两种情况都是病情加深的催化剂。这次醒来已经是难得,她的生理功能都在迅速衰弱,恐怕……”
“还有多长时间?”琉璃放在双腿上的手,紧紧捏起来,青筋显现,指关节发白。
“一个月不到。”祁练苍老却有力的声音传进耳朵。一室安静,琉璃听见自己没有规律的呼吸,站起来脚步僵硬地移动,一步步像走在沼泽地里,脚步沉重;那天的夕阳散发出来的光甚至比过了霜雪,冷得她有些哆哆嗦嗦的,前方是漫无边际的荒原,她麻木地游走,直到一头撞进温热的胸膛,眼泪哗哗地往下流,流下的眼泪透过男子白色衬衫,打湿他接近心脏的皮肤,她揪着他的衣角,像救命稻草,死死地抓着,他胸膛里没有青草味也没有了烟草味,让她恋恋不舍。炎夏抬起手环抱怀里的琉璃拍她的背,她哭的时候,他沉默不语,霜雪在男子的脚下渐渐融化褪去,长出一颗颗春草。
许久,琉璃抬起头来,擦干眼泪,双眼通红,面带微笑,她说:“陪我去看夕阳好不好?”炎夏揉揉她的头顶也笑起来,双眼璀璨:“傻丫头,走吧!”然后拉着她的手就开始向外跑,向着夕阳落下的那个小山坡跑去。一会儿琉璃就气喘吁吁,炎夏一直在前面拉着她跑,夕阳拉得两个影子很长很长。她握了握炎夏的手说:“慢……慢点,我不行了。”男子没有回头:“我们要跑快点,等会太阳下山就看不到了,这就是和时间赛跑啊!”琉璃快速换着气,汗水开始打湿额前的发:“谁跑得过时间呢?自……自认为跑过了,其实,它的五指山一直在……在前面,跑得再快再远,它却远远看着我们,抱胸嗤笑我们……我们的愚笨呢!”
炎夏稍稍放慢了速度:“如果没有比较就不会有落差,你应该回过头看你跑了多远,而不应该看着前面还没有到达的目的地,跑完全程你就已经赢了。”此时,两人已经到了山顶。炎夏停下来调整呼吸,琉璃松开炎夏的手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看着对面的那颗大火球跟鲜血一样红,霞光,云朵。天幕中只剩下那一片光亮,周围隐约虫鸣声起。
炎夏坐下来,让琉璃将头舒适地靠在他的肩膀,昏黄的柔光照着他们年青的面容,画面唯美温暖。当夕阳最后一线光,藏进群山之中,炎夏痞痞地笑道:“压寨夫人,本寨主是不是挺浪漫的?”琉璃闭上眼,勾起唇角,不说话,这一刻让她很安心,她找到内心的宁静,听到了自己的欢愉,也感受到了忧伤。
?她突然想起:“‘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样的忧伤和情怀,是对大自然流光中无法挽留的人和事的感伤,无奈但不执意挽留,不因留恋过去阻碍世间万物生生不息的循环。这就是忧伤,炎夏,我好像明白了!”
黑下来的天幕,仿佛下起了花瓣雨,一束追光打在两人的身上,炎夏听着琉璃的话,连眉角也翘起来,恍若星辰的笑容仿佛重新照亮天空,皓月也为之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