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风自知柳映雪仍然没有留他的意思,也只得悻悻地离开。
回到书房,林清风左思右想,心里面怎么都不是滋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面全都是柳映雪,他气哼哼地责备自己:“你怎么就这么没出息”。
第二天一大早,林清风就夹着那个花布包袱,又来到西院。
“怎么又拿回来了?嫌少?”柳映雪不错眼珠地看着林清风,“可我就这么多”。
“不是嫌少,我拿走了,你花啥?”林清风轻声说着,“再说,三百块搁你这儿,就是一大笔,可搁在毛皮庄,就啥用也不顶”。
“你还是嫌少”,柳映雪嘴不饶人。
“不是,不是,真不是”,林清风连忙着解释,“我绝对没有嫌少的意思,实在是三百块也吃不了几块皮子。再者,就算吃皮子的钱足够,这眼瞅着就入冬了,上哪儿找皮子呀”,林清风说着,就把那花布包袱放在了柳映雪的床上。
“那怎么办,今年的生意真的不做了?”
“嗨,这些个闲事你就别操心了”,林清风像是很不在意似的,“你呀,养好你自己的身子,比什么都强”,说着,林清风就往外走,边走边说:“那我先去毛皮庄了,你歇着吧”。
林清风走后,柳映雪暗自有些后悔,她后悔昨晚就那么把他赶走了,更后悔刚才怎么就不能说句热乎话。
林清风来到了毛皮庄,打理皮子,收拾柜台,不一会儿就晌午了。大半天了,店里也没来什么人,他就让伙计在前头柜上盯着,自己来到后面的账房里,坐在发呆。
林清风正神游着,就听见外头柜上传来朱少晨的声音,“哥几个,别来无恙啊”。
林清风“噌”地就窜了出去,看到了正在和伙计们打招呼的朱少晨。
“你个贼撇子,我还以为你…”,说着就扑上去拥抱朱少晨。
“以为我死了?”朱少晨笑着打趣道:“我哪儿那么容易死啊,我得跟着你混到有钱了,也纳个妾”,这话引得一屋子的人都哄笑起来。
林清风一拳捣过去,“你这个疯子,啥时候能有个正形”,说着便拽着朱少晨往柜台后面走。
两人来到后面的账房,林清风迫不及待地问:“这好几个月,你上哪儿去了,都干嘛了,现在才回来”。
“甭提了,我带着一家老小逃回了桐乡的岳父家,谁知水退了,我那婆娘却不肯回来,故意生了一通的病,害得我也只得住着不能回来”。
“你这人,怎么说话,谁个生病还有故意的”,林清风笑着恼他。
朱少晨突然将手捂在胸口处,卖着关子地问:“你猜,我这儿有什么?”
“能有什么,一肚子心肝肺呗”,林清风有些个不解,他以为朱少晨又要耍什么幺蛾子,懒得理他。
“除了下水,还有别的,猜猜”,朱少晨一脸的神秘。
“猜不着,你那儿能有什么别的,就是一肚子下水”。
朱少晨笑嘻嘻地从怀里掏出一摞纸来,“看看,这是什么,你保证得谢我”,他的脸上得意洋洋。
朱少晨将那一摞纸拍在桌上,林清风定睛细看,竟是一摞银票。
原来,林清风将林氏毛皮庄的分号开到南京后,因为需求量增大,他将收皮子的次数从每年一次调至每年两次,而且每次收的数量也较之以前,增加了不少。可是外出收皮子,带大量的银元,多有不便又危险,有了十几年前的那次经验教训,他学聪明了,每次出去收皮子之前,他都会将大量的银元存在票号里,每次总要七八千的大洋。洪水来之前,原本已经定好了出去收皮子的日子,也将大洋存进了票号,没想到大水忽至,不得已慌忙出逃,竟忘了回毛皮庄取这些银票。
“这些银票怎么会在你那儿,难不成你又折回来拿的?”林清风吃惊不小,因为当时的洪水来势汹汹,紧忙着逃都怕来不及,哪里还能顾及这些。
“那可不,我多有先见之明啊。全都让水冲了,咱们拿啥做生意呀”。
林清风是又惊又喜又后怕,“你还真是个疯子,真出了事怎么办?你这贼撇子,胆子也是忒大了”,林清风埋怨着说。
朱少晨嬉皮笑脸地说道:“我命硬,阎王老不肯收我”。
林清风对着朱少晨又是一顿猛捶。
林清风正愁没有资金重新铺货,这下好了,解决了大问题。
接下来的日子,林清风同朱少晨一道,用最短的时间,最快的速度,下山东、安徽收皮子。
等他们收了皮子回来时,已是大雪节气。
江南的冬天,又阴又冷又潮。天上时不时地飘着雪花,雾气弥漫在半空中,大地散发着湿冷的气息。
正好赶上天气冷了,皮子回来自然是十分抢手。毛皮庄每日都是日落西山了,才能清静下来。
林清风竭尽全力地照顾着生意,又是每日都吃住在店里。
毛皮庄的生意在林清风的悉心照料下,逐渐有了新的起色,再次变得红火起来。每日都是顾客盈门,生意好得不得了。把个林清风和朱少晨乐得,屁颠屁颠的。
眼瞅着,年关将至,顾客也渐渐地少了些,林清风这才能腾出功夫,把这段日子的账目清理一下。他仔细核对收支,发现竟比往年的盈利还要多些,兴奋地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朱少晨。
“大约是洪灾过后,收皮子的价钱跌了,可皮料的价钱却涨了许多的缘故吧”,朱少晨听了这样的好消息,也是高兴地合不拢嘴。
“少晨,我琢磨好长时间了,想跟你通个气”,林清风郑重地说道:“是这样,今年起了洪灾,伙计们家里的日子一定不那么好过,咱今年又多赚了些,不如把这些个多赚的部分,拿出来大伙分分,也好让大家都能过个舒心的年节,不知你意下如何?”
“毛皮庄是你的,赚得钱自然也是你的,我说了不算”,朱少晨又开始逗趣。
“那我就当你是同意了”,林清风挑起了眉毛,接着说道:“你明日就同镇元合计合计,看看能给大伙分多少”,说着,就将那本流水账放在了朱少晨的面前。
“哎,我说,你别净想着这些个伙计,你是不是也得想想你那如花似玉的二奶奶呀”,说着,朱少晨就哈哈地大笑起来。
林清风一听这话头,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凝固了,“唉,我也不知道她的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反正对我就是不冷也不热,让人猜不透”。
“你不会让你那大舅哥劝劝”,朱少晨一脸的幸灾乐祸。
“滚”,林清风恼着吼道,脸上又有了笑容。
无论是不是发生过天灾人祸,更不管这灾祸有多严重,侥幸活下来的人们,总能抛下忧伤,将心绪调整到最佳。在新年的这几日里,他们忘记所有的伤痛,将伤口上的血迹擦干,把笑容挂在脸上,让明天的太阳看到自己那坚毅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