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镇今天异常热闹。从码头到唯一的一条主街道上每隔三五步就挂着彩绸和大红灯笼,金色的喜字在红色绒布的映衬下,闪着金光,格外耀眼。顺着这条主街道一直向西,走个四、五里地,就是林氏祠堂。这座祠堂三面有青山环绕,坐西向东的大门,朝着长江的方向敞开着。白墙黑瓦的建筑在青山绿树的包裹中显得十分肃静,屋顶正脊上的神兽雕刻成仰天长啸状,让人不由得肃然起敬。今日的林氏祠堂也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大红的双喜贴满了白色的墙面,喜庆的气氛洋溢在林氏祠堂上空。
祠堂庭院的正中央站在一个年轻后生。身穿一件黑色蜈蚣袍,外套朱红色团花马褂。这后生身材高挑,肤色白皙,脸颊若刀削斧砍般,线条清晰、分明,英挺的鼻子下朱红的嘴唇,如桃花含苞待放一般,黑黑的眼眸深邃悠远。“爷,新娘子的轿子已经到了街口了,您赶紧准备着,”林清风微笑着点点头。果然不一会儿,祠堂大门外就响起了鞭炮声和欢庆的锣鼓,鞭炮声夹杂着锣鼓点响彻云霄,炮仗的烟雾真真是飘绕了好久,才渐渐退去。
五年前,林清风迎娶沈如玉可算是轰动了落霞镇。
林姓是落霞镇上最大的姓氏,林氏的族人也是枝繁叶茂。奇怪的是林氏近三代的嫡出子孙却是人丁稀少,到林清风这一代已是三代单传。于是,沈如玉就成了林氏一族传宗接代的重要人物,她的身份地位在林家也是非比寻常。可以这么说,除了林清风的母亲林老妇人,在林家,就数着沈如玉的位份最高,人称大奶奶。
婚后的小夫妻感情和睦,日子过得如泡在蜜罐里似的,甜甜蜜蜜,如胶似漆。就是因为两个人的感情太好,结婚一年后,沈如玉才会跟着林清风到山东去收皮子。可就这一趟,就把沈如玉和林清风的命运从云眼跌到了谷底。
事情还得从四年前说起。林清风和沈如玉婚后的日子过得是和和美美,夫妻俩相敬如宾,夫唱妇随。美中不足就是沈如玉嫁进林家已一年有余了,可这肚子还是没个动静。这可急坏了林老妇人和林家的几位老人。他们还指望着林清风能让林家的嫡系一支枝繁叶茂,子孙延绵呢。沈如玉在这样的氛围里也是心急如焚,天天祈求送子观音能早点让她怀孕。
因为毛皮生意的需要,林清风要赶着去山东收趟皮子,一去就得好几个月。这让沈如玉甚是惊慌,本来就没怀上呢,再分开好几个月,这哪成啊。再者,她也实在是不想跟丈夫分开好几个月。咬咬牙,沈如玉决定跟着丈夫一起去山东。
一路上风景秀丽,九月的天不冷不热,正是舒服的时候,这让沈如玉的精神一下子放松了。加之因为是出门在外,林清风对妻子是百般照顾。没多久,沈如玉就怀孕了。小两口是喜出望外,林清风更加的温柔体贴,沈如玉也是时时处处谨慎小心。
可事情往往就是这样,悲从喜中来,祸在福边生。这一趟意外地、遂心如意地怀了孕,还收了几块上好的皮子,小两口欢欢喜喜地往家赶,没几日,就来到了山东省的日照。众所周之,山东在民国时期匪患猖獗,据史料记载,山东各地区都有土匪分布,并且规模大、武器先进,山东的土匪打家劫舍、绑架肉票、烧杀抢掠,影响十分恶劣。不幸的是,林清风和沈如玉就遇到了劫匪。
话说,林清风一行人这一日来到山东日照,眼看着太阳西坠,天马上就要黑了。林清风同一起来的小厮春生说到:“天快黑了,我们到前面找个客栈歇下吧”。“爷,再有二、三十里地就出山东了,过了日照,就是东海,那儿就是江苏的地界儿,太平些,到那儿再歇吧。”林清风觉得春生说的也对,就点着头说:“也好,那就到了东海再歇吧”。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一行人趁着夜色继续赶路。
沈如玉因为怀着身孕,坐在拉着皮子的马车上,跟着大伙一起赶路。一天的路程颠簸下来,沈如玉觉得自己都快散架子了,浑身的骨头都疼。因为怀孕,两条腿也都有不同程度的浮肿,肚子还一个劲儿地咕咕叫。一阵风掠过树梢,沈如玉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清风,咱们这是到哪儿了?”
林清风几步跨到马车边,拉起沈如玉的手,柔声说道:“就快出山东了,累了吧,一到东海咱们就歇”,说着,用手捏了捏妻子那两条肿得像木头棍子似的腿,“到了客栈,给你打盆热水,烫烫脚。”
“还要多久才到啊,我都饿了”,沈如玉撒着娇。
林清风迅速从随身的布包袱里掏出块干粮,“给,先垫垫,”说着话就把干粮递到了妻子手边,“你饿就是我儿饿了,一会儿到了歇脚的地儿,给你和儿子买肉吃”,
“你还真是贫嘴,怎就知道一定是儿子”,沈如玉嗲嗲地嗔着,林清风一脸的疼惜,笑着走开了。
月亮已经升的老高了,脚下的路开始坑洼不平,马车在不宽的土道上艰难地先前扭着。
突然,从林子中窜出几条黑影,银光一闪,刀已经架在了沈如玉的脖子上。
林清风一个激灵,“不要伤她”,身体迅速移动,想要靠近马车,保护妻子。
“别过来,不然杀了这小娘们”,土匪高喊着,刀稍稍抬了一下。
一行人的队伍立刻就乱了,想着要保护货物,二十几个小厮与土匪扭打了起来。
“要什么我都给,放开她”,林清风吼道。转过身又对着自己的人说:“都别动,让他们拿”。
不一会儿,所以的货物被洗劫一空,但是劫匪并没停手的意思。一个彪形大汉跳到马车边上,“这小娘们不错,大爷带回去当压寨夫人”,说着,动手就掠,沈如玉一头栽下马车。
林清风霎时就急眼了,冲着马车奔过去,飞起一脚,踹翻了那狗东西。伸出一只手把沈如玉从地上拽起来,同时另一只手迅速从腰间拔出一支手枪,对着天空就是一枪。一声枪响,在场的所有人都定住了,场面立刻安静了下来。林清风将沈如玉拉到马车的另一边后,高声喊道:“我不想伤人,东西可以拿,人不能碰”。
土匪们一看对方手上有枪,并不敢来硬的。只听得有人喊了声“拿东西,撤”,十几个土匪陆续窜回树林里。
突然,沈如玉大叫了一声“啊”,林清风赶紧回头,沈如玉的腹部被插了一刀,倒在了血泊中。
原来是那个被林清风踢翻的土匪,不知什么时候也悄悄闪到马车的另一边。因为被一脚踢翻觉得耻辱,更因为不能带走沈如玉而心有不甘,于是就给了沈如玉一刀,之后一闪身窜进树林,消失在夜色中。
林清风扑到沈如玉身边,一把抱起自己的妻子,大声地喊:“如玉,如玉”。只见鲜血不断地从沈如玉的腹部涌出,林清风用手捂着妻子的伤口,一时间慌了神,竟有些不知所措。
沈如玉虽然并没有因为这一刀丢了性命,可是,她却再也不能生育了。这让林府上下笼罩了一层阴云,林老妇人更是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却也不能做声。
秋风裹挟着落叶,在落霞镇的上空飘荡,这是在给严冬举办欢迎仪式。秋风无情地将这片土地变得萧瑟、寂寞,好让严冬在这里尽情地戏耍,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