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年年的过,春天会赶走冬天,但春天也会被炎炎夏日所替代。
昨夜的一场春雨,把干裂的大地浇了个精透。天空经过一夜风雨的洗礼,显得更加清澈透明。早晨的阳光没有一丝遮挡地直射下来,有些个晃眼。
柳映雪把编的一丝不乱的大粗辫子往后一甩,拿起那个洗的已经有些发白的蓝色粗布书包,“哥,我上学去了”。因为昨儿个夜里下了一宿的大雨,街面上来往的人并不多。柳映雪走在家门口的那条细长的青石板小路上。西街的张媒婆迎面走过来,“呦,这不是柳姑娘吗,上学去啊”。柳映雪微微地点了下头,就急匆匆地走过去了。柳映雪并不愿与那媒婆多说什么,只因两家住的只隔着一条巷子,不好不打招呼就是了。
林清风吃过了早饭,准备出门时对着屋里的妻子说:“我去毛皮庄清清货,再对对账目。午饭就不回来吃了”。
“那我差人给你送点饭去吧”,沈如玉一边说着,一边从屋里走出来。
“不了,你也怪辛苦的,要操持这一大家子,哪是什么容易事啊”,林清风从衣帽架上取下帽子,捏在手里,“你身体又不好,别总想着照顾我,时间充裕就多歇歇”。
“也没什么辛苦的,我不累”,说着沈如玉拿过林清风手中的帽子,给林清风戴上,“我亲自给你送饭,可好”?
夫妻俩相视一笑,四目相对,眼神里有说不尽的柔情。
自从得知沈如玉再难怀孕后,林老夫人曾不止一次地对林清风提起纳妾之事,甚至请族内的长者给林清风施压,但林清风从不正面回应,只是一味的打岔,推诿。几个年头都又过去了,林清风始终没有纳妾的意思,这让林老夫人甚是着急。她深知这事不能再拖了,她决定重新找突破口。她要找沈如玉谈谈,让沈如玉来说服林清风。
“大奶奶,老夫人来了”,沈如玉的陪嫁丫头灵子挑起门帘,扶着老夫人进了屋。大约半个时辰后,林老夫人从沈如玉屋里走了出来,挺着胸脯离开了。屋里,沈如玉脸色煞白,紧咬着嘴唇,强忍着不哭出来。
柳陈氏送走了张媒婆,独自躺在炕上生闷气。这么好的机会,就让这败家男人给错过去了。这要是把这吃白饭的小姑子给嫁了,能省出多少钱啊,这败家男人怎么就想不明白,柳陈氏愤愤地哼了一声。
长江到落霞镇这里,许是跑累了,想要歇歇吧。落霞镇的江流在晴天的日子里会平缓许多,江面也较宽阔些。于是,落霞镇人就把江堤修的很平整,堤坝的背面再种上些合欢树。树的下面,时常会有人坐下歇脚,乘凉。柳映雪坐在江堤旁,呆呆地望着江水。其实今日学堂因为有上级教育部门的检查,早就下学了。可是,柳映雪不愿这么早回家,她怕看到哥哥没在家时嫂子那嫌恶的眼神。她在江堤边坐下来,耗着时间,想等哥哥回家后她再回去。西落的太阳映红了天边的白云,落日余晖下的少女显得格外袅袅婷婷。
林清风打了个哈欠,清了一天的账目,他已经头晕眼花。合上了账簿,林清风对着大掌柜朱少晨说:“少晨,天儿不早了。剩下要对的账目也不多了,明日再弄吧”,“你是想我嫂子了吧”,朱少晨笑着打趣,转头对柳镇元说:“镇元,明儿个再弄吧”。柳镇元应了一声,几个人收拾收拾各自离开了毛皮庄。
“有什么烦心事就说吧,现在就咱俩了”,朱少晨看着一脸愁容的林清风。
“你怎么知道我有烦心事的”?
“这么多年了,你有没有事我会看不出来吗,快说,到底怎么了,一整天都唉声叹气的。”
“还不是因为纳妾的事,我们老太太把族里的的老人都找来了,弄了一屋子”,林清风满脸的无奈,“逼得我头都大了”。
“嗨,我以为啥大不了的事呢,让你纳妾你就纳呗,别人想纳妾还不行呢”,朱少晨调侃道。
“跟你就说不了个正经话”,林清风嗔怪着。
“嘻嘻…”,朱少晨笑了笑,“不过要我说,纳妾不见得就是坏事,你想,你要是纳了妾,嫂子也就不用再为这事愁了,毕竟,你娘和那几个老人不会再找嫂子的麻烦了,那样嫂子不就解脱了”。
一路上,林清风琢磨着刚才朱少晨的那句话,“不像话”,林清风摇了摇头。
一进屋,林清风就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大对头。
“回来了”,沈如玉一见丈夫进屋了,忙起身迎了过去,“账目对完了?”
“没有,明天再对一对就差不多了”,林清风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妻子。他看到妻子的眼睛似乎有些红肿,刚想问问究竟,但是沈如玉脸上强挤出的一丝笑容,让林清风不忍再开口。
“先吃饭吧”,说着,沈如玉吩咐灵子摆饭桌。
这一餐的气氛很是沉闷,夫妻俩都是食之无味。林清风时不时地瞟一眼自己的妻子,“难道是因为昨晚的事?”,他在心里暗自地问。
饭后,沈如玉叫住了正要起身的丈夫。
“清风”,妻子终于要开口了,林清风的心头一颤,“嗯,有事?”
“我有话要说”。
“嗯,说吧,我听着呢”,林清风假装着并不在意。
“我想踅摸个合适的姑娘给你,你可有什么中意的人。”沈如玉的嘴里轻轻地吐出这样一句,林清风就觉得自己的脑子一下子嗡嗡起来,沈如玉的声音越来越远。
“你说什么呢,没喝酒就醉了”,林清风打着哈哈,想转身离开。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沈如玉稍稍提高了声音。
“如玉”,林清风不知该说什么了,只好这样叫了妻子一声,“我不会纳妾的,你别再往下说了”,林清风转身往屋外走。
“你不纳妾,最为难的人就是我,你不知道吗?”
妻子的话让林清风实在无奈,“是不是我娘还有那几个叔伯又说什么了”,林清风有些激动,“如玉,你今儿是怎么了?为什么连你也逼我纳妾,难道是你不待见我了?”
“我只是不愿意背上让林家绝后的罪名”,沈如玉轻轻地吼着。
“所以你就让我背上背叛你、背叛感情的罪名,是吗?”林清风恼怒地喊着。
沈如玉的眼泪象断了线的珠子,“如果你真的为我着想,就听我的,纳妾吧”,
沈如玉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一直都没能为你生个一儿半女,这些年,你知道别人是用什么眼神看我的吗?我在这林家,就像是个罪人,连头都不敢抬”,终于,沈如玉哭了出来,她抓着林清风的胳膊,“你就算是为了我,纳妾吧,好不好?”沈如玉的眼睛里满是哀求。
林清风看着哭得像个泪人的妻子,心就像是被鞭子抽了似的,火辣辣地疼。
昨夜的一场大雨好像并没有下得尽了兴。黑黑的云彩遮住了刚才还明澈的月亮,风声呜呜地响起,像是在哭诉自己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