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映雪的这一声质问,让林清风一个哆嗦,他没想到合房那夜的那句话能让她记这么久,他吃惊地望着柳映雪,不知该怎么接茬。
日子总是在不经意间转瞬即逝,不知不觉,柳映雪生了凤儿已有一个年头了。
这一日,林清风刚一回到家,就被灵子请到了东院。
“什么事啊,这么急着把我找来”,林清风进门就问。他看到乳娘正抱着凤儿,赶紧过去,将孩子接过来,抱在怀里,嘴里一个劲儿的嘟囔着:“凤儿,凤儿”,还温柔地在女儿那粉那嘟嘟的小脸上,轻轻地啄了几下。他在沈如玉面前并不避讳自己对女儿的喜爱。
“看你,刚回来也不洗洗,就抱孩子。回头把尘土都粘我们凤儿身上了”,沈如玉说着,就吩咐乳娘将凤儿抱走了。
“有件事跟你商量,眼瞅着凤儿就满一周岁了,我寻思着就在园子里给凤儿办抓周酒,你觉得如何?”沈如玉试探着问道。
“凤儿的抓周酒还是不要办了吧”,林清风默默地说了句。
“你可是有什么别的想法?这可是凤儿的第一个生日,怎么能不办酒席呢?”沈如玉有些不满。
“我就是觉得,一个小孩子过什么生日啊”,林清风小心地答道。
“我看你是怕西院的心里不舒服,才这么说吧”,沈如玉终于说出了憋在心里很久的话,“我不管,我就是要热热闹闹地办一场生日宴,我就是要让全族的人都知道,凤儿是我的闺女”,沈如玉不管不顾的说着。
林清风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你就不能体谅一下映雪吗,她母子分离,你却在这儿摆什么抓周酒,你让她怎么承受,你让族里的人怎么看我们?”
“有什么怎么看的?不就是把侧室生的孩子交给正室养吗,这在你们林家又不是头一次,三叔公不就是你祖母抚养大的吗?”沈如玉一连串地数说着。
林清风的头已经大了,“你怎么不替映雪想想?她失了孩子,心里得有多苦,你不知道吗?你怎么能只顾着自己?”话一出口,林清风就后悔了。
沈如玉直直地瞪着林清风,“果然,果然是我想的那样,你的心思果然不在我这儿了”,眼泪一滴滴地落了下来,“因为我不能生养了,可是她却可以让你当爹,所以你就变心了,是吗?”沈如玉大声地质问林清风。
林清风一下子懵了,他不知该怎样将妻子的怒火平息下来,只是喃喃着:“我也没说什么呀,看你急得”,说着赶紧上前拉住妻子的手,忙不迭地安抚,“你看,咱们不是商量呢吗,你怎么就急了?别哭了,都是我不对,不该跟你犟,别生气了,好吗?”
林清风这一软,沈如玉也觉着自己有点儿过了,也赶紧给自己台阶下,“我没急,我就是太疼凤儿了,什么都想给她最好的”,说着,将林清风拉到床边坐下来。
接着又说:“凤儿注定是我的闺女,这一点,必须得让柳映雪明白,你说呢?”
江南的初夏,总是烟雾缭绕,细雨霏霏。
那日沈如玉在园子里给凤儿办抓周宴,林家老老少少,都来庆贺,大人小孩满满地挤了一园子。唯独柳映雪,她将屋门紧锁,自己溜溜地在屋里闷了一天,一整天没说一句话,没吃一口东西。
临近傍晚,林清风才急匆匆地来到西院。一整天,他都忙着迎来送往,接受着人们的祝贺,心里急得什么似的,却也只能陪着笑脸,站在人群中,并不能离开半步。
“映雪啊,开门,是我”,林清风轻轻地叩门,手里端着一个盘子,盘中一碗莲子粥熬得软烂香糯,还有两碟看着就让人垂涎的小菜和几块精致的糕点。
屋里没动静,林清风只得稍稍提高些声音:“映雪,开门啊。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身子怎么受得了,肚子不饿么?”林清风尝试用美食来诱惑:“你看这绿豆糕做得,松松软软的,肯定好吃”。
屋里依然没有声音,林清风急得一脑门子汗,直在门口打转转。
“怎么,吃闭门羹了?”,林清风回头一看,竟是林老夫人。急着回到:“哦,可能是不在屋里,大概是去园子里散心了吧”,说着,就想推着老夫人离开这儿。
“怎么可能?”林老夫人心里自然明镜似的,“今儿个一整天,她都不会去园子里的”,说着来到房门前,叩门喊道:“如夫人(注:如夫人,是旧时对妾室的称谓),开开门吧”。
屋里,柳映雪纵有千般不情愿,也只得应声开门。
将林老夫人与林清风让进屋,柳映雪躬身施礼后,便在一旁落座。
“如夫人”,见林老夫人开了口,柳映雪轻声应道:“是”。
“我老婆子从来不会拐弯抹角,今日正好清风也在,我可就有话直说了”,林老夫人慢悠悠的说着,脸上呈现出从未有过的慈祥。
“清风,如夫人,你们也都知道,我林家人丁不旺,到清风这里已是三代单传。我老婆子到死之前,就只有一个愿望,就是能抱上个大胖孙子”,林老夫人顿了顿,接着说道:“如夫人若能成全,我老婆子自然是感激不尽”,说着站起身来,就要对着柳映雪躬身施礼。
柳映雪见状,连忙上前,一把搀扶起林老夫人,慌忙着答道:“老太太言重了,映雪当不起的”,面色显得有些为难。
“你是不肯再为林家开枝散叶了吗?”林老夫人急声问道,接着一脸祈求的说到:“算我老婆子求你,行吗?如夫人若能为林家再添一子,必是我林家的大恩人,我老婆子定不辱没如夫人的功劳,必然厚待如夫人”,林老夫人一脸的急切。
“娘”,林清风的声音里有些个不满,“您这是何苦?”一来,他不满林老夫人的再次逼迫,二来他不满柳映雪一年多来对他的不冷不热,让他更加不满的是,柳映雪对林老夫人的怠慢,心想:“我娘都这么大年纪了,却要对你个小丫头低头,你居然还不买帐,在这儿端着”,心里愤愤地想着,脸上可就表现了出来。
“怎么,连你也不情愿吗?”林老夫人有些个误会,她认为林清风也不愿为林家再添子嗣,于是高声说道:“你都不为我这老婆子想想吗?你膝下无子,叫我如何有脸到九泉之下去见你爹?你这不孝子!”说着,林老夫人已是老泪纵横,声泪俱下地嘶喊着:“你们若执意不肯,我老婆子这就去祖宗们面前自裁谢罪”,说着,转身往屋外走。
“娘”,林清风紧忙拉住气得发抖的林老夫人,“娘,您别这样。我听您的就是”,林清风满脸无奈地说着,朝柳映雪望了一眼。
林老夫人走后,林清风与柳映雪对面坐着,面面相觑,一时无话可说。
“映雪”,还是林清风先开了腔,“事已至此,我们并无他法,只能顺从。不过,我可以先跟你保证,无论男女,这个孩子都会由你抚养”。
窗外,淫雨霏霏。林清风轻轻地吻着柳映雪脸上的泪痕,慢慢褪去彼此身上的衣物,将这个柔弱凄苦的女孩儿紧紧抱在怀里,一整晚流着眼泪,一整晚抚慰着她的心。
梅雨季里的落霞镇,一片苍茫,到处都湿漉漉的,像是在为这一对可人儿流泪。天空没有一丝星光,月亮也悄悄的藏起来,不愿再看这让人伤心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