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师傅友谊的小船,差不多到此停航。
从此不再跟他同在一个项目。关于他和文师傅的消息全靠道听途说。听说他生了一个女儿,又听说他借着老乡关系同副主任结成联盟,先当上副班长,再顶了班长。
风言风语全于他不利。我一直不愿相信,每每同人争辩,替他说话。
直到有一天,有人说:“你当你师傅真那么好吗?他最有心机,当年那件事就是他出卖你,好换来副主任支持他当副班长。”
说这话的正是魏师傅,我当然不相信,也想不通其中逻辑。
然而,后来我在公司内部文件上果然看到仪表班长后面跟着他的名字,而老班长的大徒弟,原来的班长,有人言之凿凿地说看见他办辞职手续,携妻带女远走深圳——对于那时候的国企职工来说,放弃央企身份是一种什么样的决绝?
直到现在,仪表班也没有脱离电气部门。那时的协调结果,副主任升做主任,并且有一个不成文的约定,之后历任主任都是仪表专业出生。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仪表人”的待遇不升反降。
我辗转各个项目部,电气每一个分专业我都干过。但在我最合适在技术上成长的年岁里,没有成为哪个专业真正的骨干。相当于万金油,什么都能干一点,什么都不精。
“电气人”对“仪表人”有着固执的偏见,认为“仪表人”小心眼,好勾心斗角,不团结,自高自大。
除非放弃“仪表人”的自我认识,否则谁也不愿让核心技术给你学去。
每一回离开项目点,项目班长都会歉意地对我说:“这个工程委屈你了,如果有下次,我一定把这次短你的奖金补上。”然后问下个工程愿不愿意跟他走。
我每一次都拒绝,在我的内心深处,总期盼着回到仪表班,重新证明自己。
在岁月中蹉跎的我,不得不面临一件很重要的事。
二十五岁生日过完,母亲追着我要女朋友,条件从正式工到临时工,再到外单位的也行,没工作的也好,最后变成,只要是女的就行。
那时候,各个单位比赛似地盖福利房,我们公司分家时拿到那一小片地,公司领导决定盖房子,论资排辈分发。
我的父母都是老职工,理所当然可以分到房子。而且还是两间半。
有了房子底气硬,就算找个没工作的儿媳妇也不用担心。
在母亲不断催促中,我看到自己多么清心寡欲。
工作七八年,不是没有人牵线、撮合,也不是没有人暗送秋波。
都被我淡定地绕了过去。
记得有一个小项目,住宿点离施工现场很远,每天用一辆中巴接送我们上下班。
一共二十多人的项目部,只有一个女孩子。
每天,她都固定坐在靠门的位置。
每次我上车,除了她身边的座位,其它座位都坐满了人。
人人都对我暧昧地笑。
我只得硬着头皮坐下去,但从没有跟她有任何互动。
有一天,有人直白地问我:“你不知道那谁对你有点意思吗?”
我装作不懂他的意思。
这种情形一直到三个月以后,小琪过来出差。那天我上车,看到小琪坐在我的老位置上,松了口气,径直走到车尾,蹲在地上。
“没用的家伙。”有人小声嘀咕。
不到一个月,俩人双宿双飞,次年成亲。
见我在男女情事上没有动静,连个绯闻也没冒过,父亲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有毛病,有病要赶快去医院。”
那段时间公司广播室常常播放“严肃对待西方资产阶级思潮,防止****。”
Gay是一种轻度精神障碍,是病,得治。
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gay,我只是不善于交际。
我们公司的人,八小时内外都在一堆。你看他轰轰烈烈地恋爱,热热闹闹地分手;你看他昨天宿舍里缠绵,今天大庭广众争吵打架互撕,后天俩人一齐失踪,半年后出现,怀里抱着个孩子。
我的血可能偏凉,但绝不冷。我也想经历人间烟火,不辜负青春明丽的韶华。
但是,为什么找遍书店没有一本教人恋爱的书?如果我晚生二十年,网络上的那些文章,诸如《撩妹十八法》《**丝逆袭女神》《一百条短信赢得美人心》之类,一定会虔诚地下载,常常研读。
别说撩妹,我连朋友都很少。一不抽烟二不赌钱的我,连喝酒都不是很强。
我的酒量不算差,只是没酒胆。前一秒还在大呼小叫地仰脖倒黄汤,下一秒低头——咦,这么多空酒瓶——立马歇菜。
不过我没醉过,如果醉的标准是头脑不清,意识迷糊的话。
哪怕我喝得吐,喝得要人扶回宿舍。第二天也能很清楚明白地说出是谁扶我进门,谁为我盖被,谁关的灯。
那种“喝高了尿衣柜里”“拉着门把手大吼——哪个把老子的门反锁”的糗事,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因我酒德很好,说不喝就不喝,谁也勉强不得。
常常喝到差不多,我放下酒杯:“兄弟不行了,出去吐一会儿——半个小时——回来谁第一个喝!”
“牛仔”和“鲤鱼”很爱争这个“第一”:“当然是我,怎么是你。来,现在九点十分,半个小时——要不要我去街上找你,花坛底下还是街角?”
这俩不错的兄弟,后来随着公司不景气都离开了,听说“牛仔”在跑运输,“鲤鱼”不知所往。
在我们公司效益最好最膨胀的那几年里,人人拿着看似很多的奖金醉生梦死,夜夜笙歌——喝酒吃饭唱歌跳舞“洗头”“洗脚”“按摩”……
每天晚上,我一人呆在清冷的宿舍里,看电视,看书,非常奇葩。
每一次转场,我都要忍痛扔掉几本实在带不走的书。
我卑微的梦想,就是拥有一个大大的书房,有一张大大的书桌,满墙顶天立地的书柜。我会花光所有的钱,买很多很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