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虽然笑着,但周围空气中却骤然冷了几分。
周清岚骂完之后不由感觉后背有些发凉,将手往后一探,竟是出了些许冷汗。他也不太明白为什么空气会突然变冷,只是心跳得更快,脑子里也嗡嗡作响,到得后来,就连手脚都开始微微发抖。
他很是不能理解这种情形,颤抖着手轻轻扯了扯档在他身前的彩蝶,想问问她这冷意是因何出现的。却发现彩蝶一动不动站在他身前,他从侧面绕过去看彩蝶,更是发现她保持着双臂微曲前伸的动作,面现惊惧之色,面庞上正渐渐地覆上薄薄一层白霜。。
周清岚不禁下了一跳,急忙伸手去抓住彩蝶的手,还未碰到便感到一种夏天开冰箱门的寒气,待得抓住她的手,只感觉到寒彻骨髓。周清岚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实在难以理解人的身体为何会变得这么冷。
正在他脑子短路的时候,外面那人却传来一声冷哼,卡着声音道:“色小子,不必担心,只要你乖乖跟本公子走,你这大情人很快就会恢复的。”
周清岚不明所以,但他却绝不愿意就此相信陌生人,何况方才彩蝶抱着他哭泣,又抽抽泣泣地将自己的身世告知,他心中早已对她产生了一种难言的亲切感。此时见她浑身冰冷,面覆寒霜,哪能就此罢休。
他咬了咬牙,突然钻进彩蝶双臂之间,紧紧将她抱住。
外面那人等不到他的回应,冷笑道:“色小子,你还真是色胆包天呢。你若不赶紧放开她,本公子可保证一件事,那就是你和你的大情人会在一盏茶的功夫里永远化作冰雕,再也醒不过来。”
周清岚起初只想抱着彩蝶帮她化去寒意,却不料自己抱住她之后,身体也是越来越冷。但他最是不喜欢受别人威胁,就如他前世绝不愿意向那些绝世难题认输一般,仍是死死咬住打颤的牙齿,紧紧抱住彩蝶,绝不放手。心里也在盘算着是否还有摆脱那人控制的机会,他想起来,既然这里有彩蝶,那么是不是还要蝴蝶、白蝶,如果他叫出声来会不会有人来救他们?但他即刻摇摇头,从刚才那人无声无息就冻住彩蝶的本事来看,即便有人听到赶来,只怕他和彩蝶也是会先死在那人手里的。
世间分分秒秒过去,那人却不再催促他。他脑子里越发肯定,这人就是这么有恃无恐,哎,艺高人胆大,真是很可怕啊。
周清岚想到先战略性投降,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况且那人只说要自己,若自己跟他走,或许彩蝶还能活命。下定决心,他缓缓呼出一口白气,颤着声音道:“我可以……跟你……走……走。你先……救活……彩蝶……小姐。”
那人却阴阳怪气地笑道:“本公子改变主意了。”
周清岚顿时一阵气结,心想着女人可真难伺候,她开出条件时你若不答应,换作你来开条件她可就变了呢。他只能竭力控制住打颤的牙齿、断断续续问道:“你……要我……怎样……才肯……救……人。”
那人轻笑道:“你求我啊,你求我我就就她。”
周清岚此刻早已没有了倔气,在他心中还是救人才是当前最最重要的事,当即毫不迟疑道:“我求……求你了,救救……彩蝶……彩蝶小姐。”
那人冷哼一声,声音不由自主便随了本声,三分寒意、三分娇气、三分无趣、一分幽怨,道:“你这人忒也无趣,忒也无趣,看来睡了几年还真是变得无趣了呢。”
周清岚此刻已经连舌头也快卷不动了,话自然也再说不出口。那人沉默片刻,道:“你先过来”说着一道白烟飘忽进来,落在周清岚身上。
周清岚感到那白烟从自己鼻子中钻入身体,进入肺部,从胸腔开始,全身就像冬日坐在火炉旁或者烤着太阳,渐渐暖和起来。他猜测那白烟该是溶在肺部的动脉血中,然后随着动脉血流遍全身。随着脑子重迷糊到清醒,热血冲击之下,不由开始胡思乱想:这白烟到底是什么东西呢,这么神奇?看来这个世界果然是很奇怪的啊,我的婢女雨铃会飞,只是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而窗外的这个女人又有冰冻解冻的功能,不知道还有些其他什么怪异的能力,为什么我就没有一点特殊能力呢?
那人显然不知道他正胡思乱想,卡这声音道:“本公子已经解了你身上的寒毒,你还不速速出来。难道你想看着你的大情人死么?嗯?”
周清岚被她从迷糊中唤醒过来,不敢再耽误时间,他只怕时间再久,彩蝶怕会真的永远冻成一块没人冰雕。是以立刻松开彩蝶,转身朝外走去。
他此刻方才感到些许奇怪,自己早上撕裂般疼痛、胀痛的脑袋此刻竟然再无半点不适,他明明记得乙醇会损伤神经元,醉酒的后续效果应该会持续很久才对。虽然他从来不曾喝过酒,但是他有一个常常醉酒的父亲,父亲酒后就经常头痛。父亲,父亲你此刻好吗?我在那个世界,已经是个死人了吧,不知道父亲会不会为我伤心……想到这里,周清岚眼眶不禁湿润了。
待他打开房门,茫茫然走到那人身边。朦朦胧胧间只见她穿着一件白色长衫,只是腰间却系着一条青色丝带,显得腰肢风流纤细。突然那人声音变得好冷:“哼,你倒是情深意浓啊,竟然还为了一个婢女流泪?”
周清岚几乎又感觉到那种寒意侵体的颤抖,激灵灵一个冷颤,思维立马清醒过来,情知自己被人误会了。他抬起头去想看看这个一直让他如入冰窟的女人的脸,但是他的眼睛却仿佛被冰箱寒冰粘住的手掌,再也挪不开了。
他前一世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即便她此时一身白色男装打扮。他这一世到目前为止总共也就见过两个女人,一个是她的婢女雨铃,一个是今天才认识的彩蝶,虽然她们都是很可爱的女孩子,但是眼前的这位假公子,却无疑要比她们还要美上许多。
那白衣“公子”见他呆呆痴痴地盯着自己看,冷若寒霜的俏脸上没由来飞上两片红晕,轻哼一声,转过头去不理他。声音却温和了几分:“色小子,你看什么看。再看,小心本公子把你一双招子冻成冰球。”
周清岚正因强烈的冲击而处于一种迷迷糊糊的状态之中,此刻听她如此说,脱口道:“能多欣赏片刻你极致的美丽,就算冻成冰人也不枉。”
那人却不说话了,俏丽广洁的脸蛋已经红得如朝阳红霞,啐道:“油嘴滑舌,才不信你满嘴胡话。”伸出白皙修长的食指点在周清岚额头上。
周清岚霎时脑中一清,灵台一闪,清醒过来,这才想起来屋里还有人等着这人救呢,心底暗骂自己糊涂。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地道:“这位……小…公子,你看你是不是该救她了。”说着他将窗子推开,指向屋里的彩蝶。
那人却又语气微冷,轻哼道:“什么小公子大公子,公子就是公子。你心里就想着你这大情人……我偏不救。”
周清岚不禁愣住,这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简直比自己看书时翻书的速度还快,但他此刻万万不敢再耽误时间,央求道:“求求你,救救彩蝶小姐吧。”
那人声音越发转冷:“哼,不但补救她,本公子还要杀了她。”说着一挥手,一阵青烟从她袖口飞出,如空谷飞烟般飞罩彩蝶头顶。片刻之后,青烟散尽,彩蝶也已再无片影。
周清岚心中一惊一急,伸手抓住那假公子的手,尖声叫道:“你把彩蝶小姐怎么样了?”
白衣“公子”轻轻一笑道:“我已将她化成一缕青烟,尸骨无存了。”
周清岚心中一痛,声嘶力竭叫道:“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杀人,难道就没有法律了吗?”
那白衣“公子”却丝毫不介意被他拉着手,冷笑道:“律法又能拿我等我如何?杀都杀了,你还想怎样,莫非要本公子连你也杀了灭口?”
周清岚血冲如沸,猛然低头一口咬在那白衣“公子”的手腕之上。他没有别人施冰化烟的能力,但他还有人类最原是最坚硬的一种武器,那就是牙齿,人身体中最坚硬的部分。
那白衣“公子”显然没有没有料到他会咬人,在她记忆中,眼前的这个人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等有伤风雅的举动的,他是那么豪迈潇洒从容优雅,即使现在身体变小了些。然而现实却已经狠狠地咬碎了那人在她心中的完美形象,她第一次怀疑圣门的追踪术是否可靠。
牙齿咬在她纤细皓腕之上,鲜血已经流出,她不由轻轻叫出一声“哎呀”。虽然很痛,她却只是咬牙忍着,并不忍发动功法将他振开。只因她在心里想到:若是他采取其他方式攻击自己,自己尚且信心十足从容将他振开而不伤他毫发,然而要振开他紧紧咬合的牙齿,她是在没有信心,或许她永远不会有信心。
周清岚身体只有约莫八九岁的样子,力量本来也不算太大,但是人的牙齿本就十分锋利可以切筋碎骨,因此他的舌头已经尝到一点点鲜血的味道,总算能够给敌人一点创伤,他心中闪过一丝高兴,眼前却是一黑。他身体本来就还是分虚弱,酒精的作用,身体的疲乏,再加上过度的用力,周清岚就那么咬着白衣“公子”的皓腕睡着了。
那白衣“公子”感觉到手腕上传来的痛处稍减,伸手轻轻将周清岚揽在怀里,从他口中取出自己的左腕,定睛一看,只见一排细密的牙齿印,冒出细密的红色血珠,就如在她皓白的手腕上嵌入一圈红豆。她痴痴地看着手上的齿痕半晌,忽然一咬牙,抓起周清岚的手臂在同样的位置也是作势一口咬下,但是当她的苍白的唇触到那纤细的胳膊时,却无论如何也使不出力气。暗暗骂着自己无用,一双莹润的眼镜已经变得朦胧。
白衣“公子”站起身子,右手抱着周清岚,左右忍着痛朝着屋子连点玉指,忽然间屋中一团青烟凝聚成形,彩蝶也从青烟中现出形体,那青烟托着她飘飘向床上飞去。白衣“公子”却皱眉看着对面的窗子,那窗子此刻尚在摇晃着,也不知是不是风吹窗动。
只见白衣“公子”转身轻轻一跃,身形如烟,飘然无影。
那边窗外传来一声悠悠的叹息,一个略带沙哑的的声音,就像熟透的带着沙沙口感的苹果那种质感的声音,吐出一串飘渺的话消散在风中:“寒烟,你终于还是来了。既然来了,就这么……走了么?”
过了一会儿,虚空中也传来一阵同样缥缈无着的声音,如朝阳下的晨云,清清冷冷中蕴藏一丝热度:“师姐,司马副门主说,是他对不起你。”
清风乍起,呼呼刷刷的声音从那扇摇动的窗外涌起,几片竹叶从窗子飞入屋子,原来后面有一片竹林。风越吹越烈,再也听不清是不是有人说话,只是竹叶如刀剪青丝,一缕青丝从窗外飘入,穿过屋子又飘出这边的窗,忽然消失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