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点蓝色光芒环耀在那高大男子周身,只见他独立亭中,双手参合,口中念念有词。光芒愈来愈盛,就像他被缠绕在一个剧烈旋转的蓝色龙卷风中,黑色长发迎空飞舞,深蓝长袍劲气鼓荡。
当光芒强盛到极点,那蓝色有若实质,大少爷合十竖于胸前的双手突然平伸而出,手掌向上,口中长喝道:“风云水诀——分……”
随着他口中吐出这个“分”字,湖中碧水骤然分开,形成两堵高达数丈的水墙。大少爷右手朝湖中一指一带,两个人影倏忽飞起,轻飘飘地落在岸上。正是方才下水去寻找三少爷的两名家丁,此刻脸上一脸茫然,身上衣物却一点不见有水滴落。
两人茫然一阵,转头一看,发现岸上众人除了二少爷、大少夫人和雨铃姑娘,其他人包括帖管家在内都正伏地膜拜,两人也当即一脸虔诚,跪下膜拜湖中神迹。
湖中水墙从中央向两侧移动,大少爷右手不断挥舞,却不见有任何人影出现。
盏茶功夫,大少爷额头微微见汗。只见他双手平摊,掌心向上,口中一边呼道“风水云诀——收”,一边将双手缓缓下放,缓慢而平稳。两堵水墙也随着他双手的下放而缓慢而平稳下降,回归一心湖中重新化作碧池春水。
大少爷转过头,脸现忧色,皱眉对正为他擦着额头汗珠的夫人说道:“小茹,真是奇怪,三弟他似乎并不在湖中,即便魂归水神,也该留下凡躯才是。”
他的夫人名叫梁谨茹,原是山西大同梁家大小姐。梁谨茹一边继续为他拭去脸颊上留下汗迹,一边柔声安慰道:“你个呆子,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你找他不到正说明他或许另有奇遇。”
那书生打扮的二少爷此时也来到亭下,听大嫂这么一说,顿时心有所感,从怀中掏出一块金牌,金牌四周雕刻着繁复的纹饰。只见金牌中镶嵌着三条一模一样的玉柱,古朴浑圆。他抠下最靠右的一根玉柱握在掌心,那玉柱甫一脱离金牌顿时发出一片晶莹的光芒。二少爷一拍额头,惊喜道:“大哥大嫂快看,这是三弟的本命玉柱,玉柱此时光芒莹润,只是略显暗淡。那就是说,三弟并未出事,只是身体状态或许不是太好。”
大少爷也从怀中掏出一块一模一样的玉牌,他将里面的三根玉柱一起取下,只见第一根发出耀眼的蓝光,第二根发出旺盛的红光,第三根略显暗淡,却仍然有晶莹的白光发出。他一把将梁谨茹拥在怀里,眉梢眼角再不似方才那般凝重。
二少爷轻轻咳嗽两声,将忘情相拥的两位惊醒,眼睛望着湖中挺秀水面的荷叶说道:“大哥大嫂,你们看,那荷叶下面有一对鸳鸯在戏水,真是有趣,小小禽鸟也知道找个僻静隐秘的所在。”
梁谨茹一把推开丈夫,低下头去盯着水面,双手捋着顺垂的发丝。
大少爷面现尴尬,走过去亲昵地搂着二弟的肩膀,一脸笑容,突然手上使劲向前一推,下面飞起一脚向二弟屁股踢去,口中笑骂道:“连小小禽鸟也知道找个伴儿,你下去和他们学学吧。”
二少爷猝不及防之下,被大哥一推上身已经倾斜出去。他却反应极快,右边大腿抬起小腿上提,脚底将将好与大哥脚掌相接。借力飞出,人在空中也未失去平衡,左脚在白玉栏杆上一点,已经串飞而回,稳稳落在亭中。
这几下极考应变机智,只要差上半招,即便不落水,也会踉跄出丑。
二少爷无奈一笑,道:“大哥你就莫要取消小弟了,我们现在还是寻找三弟要紧。虽然知道三弟无碍,但不尽早寻到他,小弟心里总不踏实。”
梁谨茹此时也已经从方才的尴尬中恢复过来,闻言道:“天哥,二叔所说确实要紧,按照行程来算,母亲大人不日将回到府中。她老人家千里迢迢从西域楼兰古国赶回来,若是知道三弟下落不明,小心你的膝盖和屁股哟。”
两人闻言脸色都是一阵变幻,一时气氛显得有些古怪起来。原来,大少爷名叫李天,二少爷名叫李仁,周青莲魂魄附身那位便是三弟李白。
周青莲的两个“哥哥”今年都已年过三十,大哥三十五岁,娶妻梁氏,育有一女,名李清,今年已经十六岁。二哥三十一岁,至今未婚娶,母亲前些年给他安排过许多场相亲,最后都不了了之。
后来父亲李刚仙逝,母亲心力憔悴,也就听之任之,不再为他操心了。只是每年从丽国过年回家,都必须要在大门外跪一个晚上,而做大哥的因为督促不力,也连带受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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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府知鱼堂
李天和李仁对视一眼,取出一方金黄色令牌,交予铁管家,铁管家领命径自去了。
一炷香地功夫之后,六名身着绛红色补衣的官差飞奔而至,脚下轻捷,身姿矫健,齐齐在大堂门口单膝下拜,口乎:“卑职王东、杜锐凯、邓璐、陈为龙、李培利、高乃龙,拜见候爵大人,拜见二公子。”
李天李仁起身将众官差扶起。他们虽然有爵位在身,却早已不涉朝事,李家也直系血脉没有人在朝中为官,他兄弟二人更是远处远东米国经商。多年经商生涯中,倒是多与江湖中人有接触,再者家族本就是江湖中来,他们也在潜移默化中沾染了不可磨灭的江湖气息。
此次若非接到家中飞鸽传书,听到三弟沉睡三年后终于苏醒,两人还不知什么时候有空回来。是以两人对于众官差的大礼简单受过,即刻将众官差扶起。
李天清了清嗓子,笑道:“诸位捕头公干繁忙,事务缠身,今日有劳各位,实在过意不去,请诸位随我来歇息片刻,喝杯清茶。”李天说话间已经率先向大堂侧房会客厅行去。
众捕头知他如此,必有要事相托,相互对望一眼,也都举步跟上。
众捕头进入会客厅,门帘刚刚放下,铁管家已经从大堂后侧偏门捧着一个长形托盘进入大堂,托盘上上面盖着一尺丝绒红绸,红绸下似立有一座小山。
“诸位不必多礼,今日有请诸位,实在是府下有一件要紧事情,需要各位全力协助。”李仁一只手接过银子进入会客厅,见众官差欲起身行礼,摆手示意不必多礼。一边迈步走到众位捕头差身前,一边说着揭开红绸,一重银光蓦然蓬勃四散,笑道:“这件事或许需要耗费众位不少心神,且有许多关节需要诸位代为打点,一点水酒钱,请各位兄弟莫要嫌弃。”
众位官差哪曾一次见过这么多钱,他们每个月俸禄分别以实物和银钱领取,实物即米面、油盐与布匹等日用物,至于银钱,作为捕头的他们亦不过五两现银。都说捕头是肥差,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现下花朝廷法令严苛,每月薪资微薄,养家糊口尚且艰难,却又是何谈肥差二字。却又不敢欺民攫利,如果被鹰爪们上报,或者狗仔们曝光,自己必遭重罚,到头来钱势两头空,说不得还得掉脑袋。
平素他们不敢贪图小民薄利,是因为上头监察严苛,但今日却万万不同。
这托盘上的白花花的银子是出自李家,李家关起门来赏赐给他们一点茶酒钱,一不怕狗仔们的曝光,二不怕朝廷银泉的监察。李家作为举世闻名的巨富大贾,可谓富可敌国;同时朝中也有开国功臣李毅侯爷留下的关系,地位任谁也撼动不得。
这样的银子,才是最干净的银子,才是最让人放心的银子。
见众捕头眼中都已经开始泛起银光,李仁适时开口:“众位兄弟莫要嫌少,等事成之后,李府还有重谢。”
众捕头虽然已经被银子迷花了双眼,但众人当差既久,绝不至于被百两银钱迷得三荤五素。杜锐凯起身抱拳朗声道:“多谢两位爵爷赏赐,只是不知两位爵爷吩咐我等来此,所为何事?”
杜锐凯是现任追风门捕头,身高七尺,身高脸瘦,机巧多智,乃行伍出身。当年当兵时因战致伤,腰间每逢阴雨则刺痛难当,遂请令退伍。
当时的追风门捕头铁手夺命韦一刀,正追捕震动京师的淫贼漫天花蝶伊优酷到东北辽县。正愁眉不展之际,恰好得到回乡路上的杜锐凯仗义相助,两人与狡猾的伊优酷斗智斗勇三个月,方才将这个专门在京师女装店内作案的淫贼缉捕归案。
患难出真情,杜锐凯后与韦一刀义结金兰。在韦一笑的一再恳求下,终于执拗不过,只得答应加入六扇门帮助兄弟。
李仁看向李天,李天对他点头一笑,他们当然能看出来这些吃公粮的捕快在担心什么,李仁开口笑道:“邀请诸位捕头兄弟来此,我们确实有重要的事情相托,不过这事不违律法、不扰民生,诸位倒是不必担心。但此事对我李府极为重要,切不可泄露一点消息,只能暗中操办。”
李天起身,向众不快揖了一圈,痛声道:“我三弟李白之事,众位想必也都有所听闻,三年前不知何故突然陷入沉睡。总算青天有眼,近日他终于醒来。我与二弟专程从丽国赶回,就是为了回来见他。却不知天意弄人,等我们赶回家中,却得知他已经遭歹人劫走。”
王东虎目一张,眼中精光一闪,他作为统领六扇门的总捕头,直觉地感到此事必有隐情,心中已经隐隐然有一股兴奋劲,心头暗想道:这李家富可敌国,门禁森严,却是什么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劫走?李府门客中也必定多有高手,是确实需要俺们这公家力量,还是另有隐情?先看看到底是所为何事再作打算吧。
王东声音粗狂,开口若猛虎:“洒家也不饶圈子,两位爵爷有话便说,能做的洒家必定尽力相助。”
李天李仁兄弟原也没指望通过几两银子将众捕头收买,他们在接到李天口信之后能飞速赶过来,已经算是给面子了。
李天笑道:“好,我们只是想诸位帮我们捉一个人归案,而且一定要活捉。”
众捕头心中都是微感诧异,不禁泛起许多疑问。只是为了捉一个人归案么?为什么一定要活捉?这个人来身份如何,武功如何,与李家之间有什么恩怨?
李仁随手冲托盘下抽出一卷画像交给众捕快,嘱咐道:“此人偷了我李家重宝,所以必须活捉,好教他说出宝贝下落。而且此事最好莫要让其他任何人知道,以免让江湖朋友见宝起心。”
夜色已深,仰见繁星满天,夜沉如水,只问鼓蛙乱鸣。
李府知鱼堂中,李天李仁兄弟直身端坐。
两人都不说话,堂中一片沉寂,只有过堂清风,摇曳墙上与桌上的红烛,吹乱他们的影子。
女眷仆从都已安睡,他们两人却为何枯坐长夜,独守中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