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师姐,小师弟醒了?”女孩子惊喜地叫起来。
商行舟睁开眼睛,发现那位比自己还小的小师姐正盘着双腿坐在自己床上,捧着精美的小瓷碗在往嘴里塞食物。
如果记忆没错的话,小师姐现在的位置是昨晚自己躺的地方,而现在他睡床最里面。
满屋子的火锅味,商行舟不用看就知道正在发生什么。
爬起来坐着,看着师兄师姐吃得不亦乐乎,顽童满脸忧郁,双臂交叉于胸,“师兄,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厚道的人!”
大师兄乔半山笑得一如既往地干净明朗,他用筷子指了指赖床的顽童,又指了指腾腾热气的锅。意思是你再不起来,就没了。
女童手伸得长长的,桌边的少女细心地将鸭舌夹进床上女童的瓷碗,女童看了小师弟一眼,欲言又止,终是抵不过食物诱惑,眼里歉意一闪而逝,然后埋下了头,“簌簌簌”。
“师姐,又没了!”女童又把碗递了出去。
“吃吃吃,小心吃成胖子!”顽童瞪着眼睛,一骨碌地爬起了床。
“小春子,碗筷给爷伺候着!”一嗓子大叫,顽童已经坐了下来。
“胖子的拳头大,比较有力气!”小师姐梓潼也跳下了床,挨着少女身边落座。
顽童怡手扶额头,看着颇有妈妈范的少女,语重心长道:“正确的三观养成,师姐还任重而道远!”
给女童夹了一筷子,少女手腕一转,倒捏筷子用筷头打在男童额头,“总感觉你现在在想些非常无理的事情!”
商行舟低着头受了,去接商春送上来的碗筷,小嘴像放炮仗一样,“岂敢岂敢,师姐是九天之上仙女临凡,小的哪敢有丝毫不敬,那会有天罚的!”
少女哭笑不得,没好气地道:“小小年纪就如此油嘴滑舌,大了还得了。之后我大夏的女子怕是福兮祸兮,难说了。”
顽童拾了一筷子鸭舌入口,只觉味道香辣爽口,说不出的畅快,细嚼之下,一股子清香在喉舌间蔓延而下,甚至连胃部都明显蠕动加快,这是商春做的火锅?
“今日的火锅香得有些过分啊!”顽童不解道。
“是不是一口下去,顿时神清气爽?”少女盈盈而笑。
商行舟点头。
“那还不是借了师弟的光!昨日你身体泄气,连老本都亏损很多,虽说无生死之碍,但怕是要真的断了修行之路。于是,老师进宫要了养魂丹,想要把师弟你老本亏得那口气调回来,至少以后还修行有望”,少女“噗呲”笑出声来,“哪里知道老师奔波一圈回来,师弟虽说昏睡不起,可面色红润,哪里似有损老本之人,一查看之下,师弟经络圆满,真力雄浑,竟是直接破了初境禅定,进入第二境气清!”
说到这里,不难听出少女语气里的幸灾乐祸,“老师又惊又喜,又颇有被戏耍之感,于是越想越气,恼怒之下,就把珍贵无比的养魂丹扔进这里面了。”
少女用筷指着火锅乐不可支,“虽说老师扔得痛快,恐怕现在后悔得要死,不知躲在哪里生闷气?”
“老师这气是向可怜的我,还是他自个儿的不珍惜呢?”孩童一脸无辜。
养魂丹乃修真圣地圣山独有,被俗世之人称作仙丹,传言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对修行人士来说,虽说知晓俗世传言夸张,但同样也是珍贵异常,是修行路上的无上补药,对元气有亏的修行者更是抵得上数十年之功。但养魂丹为圣山所出,流于山下少之又少,就更显出其珍贵,而据商行舟所知,流于紫夏的养魂丹不过双手之数,皇室也不出三五粒。
哪怕商行舟有大来历,也不能否认养魂丹的可贵,而如此珍贵之物,却进了眼前这热汤里,简直是暴殄天物。
看着少女狡黠的眼神,顽童知道宋老头这暴脾气还得是自己的锅,小心思急转,就有了法子,如果宋老头不是一坛好酒能解决掉的,那么就真的无解了,可这世上怎么会有无解之事。
于是,商行舟说道:“小春子,你赶紧吩咐人快马回府向老头子讨要一坛酒来,说清楚了,要后院最大那棵椿树下的酒。嗯,再加一句,就说本少爷惹宋老头不高兴了,要酒赔罪!”
商春放下刚洗好的牛肉片,搓着手跑了出去。
这位小师弟的性子,三同门都是知道的,听到顽童叫老师作宋老头,也见怪不怪。
火锅越是熬越是香,又有养魂丹的缘故,四人放开了,各自大快朵颐。
梓潼捧着瓷碗,眼巴巴地望着锅里,已经丢下筷子的少女盯着女童圆滚滚的小肚子,终于是挤出几个字来,“最后一块?”
仿佛听到世上最美妙的事情,女童眼睛都笑成了月牙,她猛点头。
少女重新拾起竹筷夹了羊肉在汤里涮了放进瓷碗,女童也不怕烫,羊肉包在小嘴里慢慢享受。
顽童摸着肚皮,半仰在椅子上,剔着牙,好不快活,此刻,有着惊天来历的商行舟大抵只有一个念头:人生乐事只当如此。
女童果真没有再要一块来吃,她看见了老神在在的小师弟,顿时又乐了起来,“小师弟,我们来打架吧,你已经与我一样境界,这下可以放开手脚,不怕伤着师弟了!”
丹心学堂后院宋丹心第三位弟子梓潼女娃平生最爱两事——吃与打架。
傍晚,商行舟提了酒去老师的院子,绕过竹林,过了小径,远远地瞧见老师院洞口站着两个黑衣汉子。
宋老头居然也有客人?提晃着酒坛子,商行舟被拦在外面。
两位汉子眼中精光十足,丝毫没有因为眼前是一个孩子而有所松动。
“我可是宋老头最宠爱的弟子,拿了他最爱的酒!”顽童骄傲地昂着头,将手里足有他脑袋大的酒坛子举过头顶。
汉子不为所动,一左一右,有如门神。
顽童赌气似地瞪着眼睛,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耷拉下脑袋,就蹲在门口把酒坛子转来转去。
院洞周围,种满了矮松,密集的植株不过比蹲着的顽童高些,顽童听到旁边矮松林有动静,转过头,正好看到两只手扒开紧挨着的松叶,一张清秀的脸露出来。
清秀脸笑眯眯。
商行舟与笑脸对视,一个字一个字说道:“你这样笑,我会很想揍你的!”
笑脸笑得充满阳光,“你不会的!”
“为什么?”顽童往前凑了凑。
“因为我揍人时候都不会提前说出来!”笑脸盛开成了一朵花。
“我可没有这个习惯。”顽童对着拳头哈了一口气,一拳头就出去了。
“哎哟……”笑脸消失在松叶丛里,听声音应该是笑不出来。
杀气同时在顽童身后出现,两道气机锁定住商行舟的后背心,无论是剑,还是拳头,亦或是夹带力量的一指,都可以让他瞬间毙命。
顽童似乎不知道死神就在跟前,对那一拳分外满意,对着拳头点了点头。
“簌簌簌”的声音在松丛里响了好一阵,那张笑脸才重新出现,笑脸还是在笑,就像笑容才是他的正常表情,与阳光般的笑容格格不入的是那道黑眼圈。
小少年站起来,高过矮松,“很疼的!”
院洞口杀气不消,只需要爱笑的小少年在笑容之外多点动作,那么两道杀气中的一道便会迅速化着最凶猛的杀招。
“我们做朋友吧!”少年把手从黑眼眶处拿下来。
顽童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去对两个汉子说道:“再不让我进去,这酒我就自个儿喝了,到时候宋老头发脾气,看你俩还这样死犟死犟!”
两黑衣汉子脚下生根,但一身气势已然暴涨到极点,可惜的是松丛里的少年没有给他们半点指示。
“主辱臣死“”,但如果主子自己没有羞耻之心,做臣子的要死给谁看?
华服少年跳了出来,盯着顽童手里的酒,眼睛亮得很,“刚认了朋友,就有酒喝,这趟出来得值当。”
“谁是你朋友?”顽童左看右看,似真要找出另外一人来。
“喂喂,都打了人了,还不认,你吝啬鬼啊?”少年低着头看着蹲着的顽童。
在场就数商行舟最矮,又蹲着,老是仰头说话真觉脖子酸,干脆也不理自来熟的少年,自己拍开酒坛,做了牛饮的架势。
少年忙蹲在顽童对面,见对方大饮一口,少年的眸子更是亮得出奇,一张小脸也乐开了花。
如此有意思的人怎么着就让自己遇到了呢?
酒水进了五脏庙,顽童脸儿红红的,斜着眼问:“要喝?”
“喝”,少年撸了撸袖子。
顽童把酒坛递过去,少年掂着坛子,顿时觉得豪迈起来,江湖豪杰不过如是,高举酒坛,仰头而灌。
“咕噜噜”一大口下去,一边递坛子,一边故作豪迈地抹嘴,“痛……快”。
少年说话的尾音拖得老长,然后“嘭”地倒在地上。
商行舟动作麻溜地接过酒坛,避免了人翻酒洒的下场。
地上的少年身摆“大”字,七窍朝天,嘴角摆笑。
“老爷子这次是把压箱底的好酒给送来了吧,不过抿了一口,这心脏就噗通噗通的跳!”顽童轻轻拍打胸口。
两位黑衣汉子眼里的火光像是要燃烧起来:感情你只是抿了一口,为什么要做豪饮的模样?宋院长这是在哪里收的这么混蛋的小子?
商行舟仰着头盯着两位汉子,表情极其嚣张跋扈,毫不掩饰的潜台词便是:你们来打我啊!
门神虽怒,却不敢擅动。
顽童挑衅了一会,也觉无趣,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倒退回来,拨开刚才少年跳出来的松丛。
松丛后面的院墙下面有一个破洞,这样的破洞在民间有个俗称,名为狗洞。
商行舟眼皮跳了跳,回头盯着地上的少年,昏睡的少年笑得还是那么风骚,他的额头上写着几个大字——大丈夫能屈能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