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家真力以温和著称，又有老僧的特意为之，收获颇丰的床上顽童面色比之寻常还要白里透红。
老僧收手伫立良久，仿佛神游天外，这时，老僧眉头不可察觉地皱了皱，然后微微一笑，他略抬头，视线不知落在何处。
老僧身形开始模糊，消散前，他看了一眼桌上已然翠色欲滴的皇竹草，这些时日都没长个的植株叶片似乎瞬间有回缩的迹象。
紫夏往西有座山，高不可攀，传言有鸟中王者凤凰栖息与此，故有名凤栖。实则不然，此山高耸如云，山峰常年气温极低，山巅更是积雪不化，而凤凰喜火，有浴火重生的说法，凤栖山自然不可能有凤凰栖息，之所以有这种传言，十之八九有当地文人自抬身价的缘由。
此刻的凤栖山，山巅云雾缭绕，白雪皑皑，犹如仙境。
风来拨开蒙蒙雾气，一青衣老道立在云间，头戴黄冠，腰悬法剑，配合他不俗的相貌，寻常人见到必称呼一声世外高人。
与之世外高人不匹配的是，此时的老道士面有寒色，目藏厉光。
“和尚的手伸得长了！”老道腰间法剑一声嗡鸣，从鞘中挣脱，流光乍现，破开积云，激射而去。
法剑一路飞驰，周遭云层气雾尽数散去，剑上光华刺目，破空声胀耳。
一缕佛光迎来，牵住流剑，另一道身影显于山巅云层。
来者灰色僧衣裹身，口唱佛号，正是离开商行舟卧房不久的那个老僧，“阿弥陀佛，道尊大人的修为日益精深，这剑和尚可不接！”
“是不接，而不是不敢接、不能接！”老道手一拈，就将已然千里外的法剑握在手里。
剑在老道手中，气势更是暴涨，万丈虹光从天而落，直往僧人劈斩。
“道尊借这个由头现身，不会只是想与老和尚打一架？”
此剑已有道人九成修为，老僧不敢再托大，满是褶皱的手里多出一把禅杖。
金色禅杖当当作响，化出万丈虚影，迎上那直劈而下的虹光。
杖影与虹光相遇，声浪气浪同时大作，千里云层消散殆尽，千年积雪更是一扫而空，露出山体本色，山峰之上，裂纹向下蔓延，不知到了何处。
凤栖山下，有村落几个，以两人之修为，再有两三招，必会殃及山下村民，老道士虽说脾气火爆，却也不是滥杀之人，当下收起佩剑，语气不善地说道，“哼哼，当年你我相约，大道之上，不可随意在人间走，不以大法力干涉常人。你佛门有行走传经，我道观有千百道童弘扬道法。何以今日首座要擅毁诺言，以你自身佛法干涉一普通顽童？”
“阿弥陀佛，道尊此言差矣，非和尚我不顾誓言，实乃这童子伤了根本，虽没有断绝修行之路，却再不可登上大道，实在可惜，我佛慈悲，和尚方才出手！”老僧杵着禅杖，依旧微笑而对。
老道冷哼，“世上修行天资卓著之人如过江之鲫，其中半道跌落凡尘的也不在少数，怎不见佛祖怜悯，首座善心？”
老僧单手作揖，“出家人不打诳语，七年前，南方天降佛光，必是我佛门有缘之人临世，至于是谁，我倒山寺有猜测，道尊心里也有计较，不然最近的那个新年第二道尊何故来龙城讲法！”
怒气冲冲的老道士顿时一憋，年前，第二道尊以弘扬道法名义来为龙城信徒讲法，中途，以通天手段逼得龙城一孩子失了大机缘，如果抛开佛道两家信仰争斗和那孩童可能的身份不说，第二道尊的手段可谓下作。
而更有意思的是，第二道尊也是大道中人，老道方才以大道不干世俗为由，对老僧是咄咄相逼，此刻老僧绵里藏针抛出此言，可谓是漂亮的回击。
老僧没有得理不饶人，反而是弯腰颔首，以俗世的躬身大礼相对，“那孩童对我佛门意义重大，还望道尊大人抬手！”
老道士转身走于一边，不肯受这大礼，他声色俱厉，“堂堂倒山寺首座，昔年禅杖过处，群魔荡然无存，是何等气势。如今缩在那边雪地，竟连一丝气魄都没了？这与那些凡夫俗子何异！”
老僧起身苦笑，“道尊心里明白的很，倒山寺与知天观不同，佛门无道家的底气！”
老道士默不作声，以他们二人的立场，他不可能为和尚表示遗憾，当然以他的身份也绝不会落井下石。
“其实，那孩子若真成我佛门有缘人，对你道家也不一定是坏事，说句不太中听的话，你家那位现在怕是有些独木难支。”老僧看着老道背影说道。
似乎觉得老和尚话有大不敬，老道脸色十分难看，“我知天观不会如此小家子气为难一个孩子，这点我可以承诺。不过底下的孩子们是不是胡闹，我可不管！”
老和尚如释重负，“善哉善哉！”
老道士摆摆手，“那孩子的事就到此为止，魔宗的事你是不是还要装聋作哑，不肯表态？”
“道尊有何想法？”老僧沉吟片刻方道。
老道手指刮着腰间佩剑，“他们想要过河来，就让他们过。正好，本尊的剑虽锋利，却也斩不到河对面！”
与此同时，紫夏龙城南边最尊贵的那座府邸门前迎来了一位老和尚，灰色僧衣的老僧视线从“商府”二字下移，盯着大门边上的一个漂亮女童。
女童蹲着在瞧地上的蚂蚁，从嘴里取出一块咬碎的糖果，扔在地上，蚂蚁群抗起碎糖就走，女童就“咯咯咯”地笑。
笑着的女童抬起头，看到老僧，她伸出手，摊开，手里是一颗油纸包裹住的糖果。
老僧面有异色，他不过一道神通分身降落此地，使得周围常人对之视而不见。
女童从兜里掏糖时，老僧就站在这里，然后她吃糖碎糖喂蚁，府前人不多，但没有人注意老僧，哪怕多看一眼。
老僧摇摇头，指了指商府里面。
“你要找迦叶？”女童收起糖果，睁大了眼睛，面前这人长得跟迦叶一样，并且也不要柔柔的糖果。
老僧点头，看着女童就像在欣赏世上最美的事物。
“你跟柔柔来吧，柔柔带你去见迦叶，迦叶都不出门的！”女童爬起来，一手紧紧握着糖果，空着的手在膝盖上抹来抹去。
老僧想提醒这个傻乎乎的女童，她刚才是蹲不是跪，膝盖怎么会脏，但看到女童认真的模样，便闭嘴不言。
老僧原地站着，在等女童抹“干净”膝盖，再带他入府。
“哥哥说了，女孩子要爱干净！”女童天真道，“迦叶一个人在后山，只有柔柔愿意去后山，可孤独了，你也愿意去跟迦叶玩吗？”
老僧再次点头，然后女童开心极了，就要带他进府，她一转身就看到迦叶站在门内。
迦叶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地对老僧道:“首座！”
